坡上布滿碎石，很險。塞斯下坡時，腳下嘩嘩有聲，一步一滑，弄得灰頭土臉，滿靴沙石。奧伯萊在他下面，只是一團黑影，男孩走在前面，已經(jīng)下了坡，幾乎看不見了，只留下一串腳印，一溜卵石。

快到山下了，塞斯累得雙腳不聽使喚；他踉踉蹌蹌地走了幾碼，張開雙臂，倒在奧伯萊身上。奧伯萊穩(wěn)穩(wěn)接住他。

他們彎腰喘息，塞斯跪倒在地。

四周群山寂靜。

只有狗在叫。

村民追上來了。他們熟悉地形，還帶著狗。塞斯皺起眉頭。“他們來做什么？你繼父才不在乎是不是失去你呢?！?/p>

“錢啊?！眾W伯萊氣哼哼地說。

“可是，他要是覺得我們是官府的捕手……”

“他可不那么覺得。阿吉林的人才不會這樣偷偷摸摸。他們會騎馬，帶著武器和六七個抄寫手，還會給那孩子穿上漂亮衣裳。他們會留下東西，給做父親的，還有父親的父親，還有從那些木棚子里鉆出來的每一個親戚。我們要是時間多一點兒，就能備上這些?！彼D(zhuǎn)身淌著流沙朝前走，“他想親自把這孩子交給阿吉林。也許他覺得這事有點兒蹊蹺?！?/p>

塞斯看看阿利科索斯。那孩子低頭默默行走，顯得憔悴、疲憊、心不在焉，似乎身邊的一切都無關(guān)緊要。“他是不是對你很不好？”

阿利科索斯聳聳肩，神色陰沉地瞥了塞斯一眼。“是。不過，神應(yīng)該受點兒苦。不然怎能體察人民？”

塞斯驚恐地看看奧伯萊，奧伯萊笑了一聲?！奥犚娏税桑瑫糇?。他老人家也會這么說，然后嬰兒一般沖我微笑。大執(zhí)政官，你回來了，太好了?！?/p>

阿利科索斯說：“你也一樣，奧伯萊。我夢見過你?！彼Ｏ聛砜粗胺?，“還有一次，我夢到這個地方?！?/p>

他們正在琉璃谷。

塞斯從沒來過，但聽說過這里，那可不是什么好傳說。見了這地方就明白了。

道路向前進入高地中的一條狹縫。巖石看上去像玄武巖，黑亮，嶙峋，在星光下閃著微光。也許是幾百年前從火山口里噴出來的，后來變硬了，也許，是可怕的高溫造成了這一大片的鋒利石柱和石塊，像猙獰的夢魘。塞斯用拇指劃過一塊石頭，皮肉立刻綻開一道口子，流出血來。他咒罵了一聲。

小路兩旁怪石林立，像是融化了又被重新造型。整條山谷閃閃發(fā)光，他們小心翼翼地走進山谷，變形、模糊的影子隨著一起晃動，仿佛有什么人邊走邊看著他們，一大群人，在眼角的余光中，在大腦的想象中，悄無聲息。

奧伯萊加快腳步?！斑@地方正好攔住他們?！?/p>

“怎么攔？”

“找?guī)讐K石頭，堆在路窄的地方。或者，利用他們對這里的迷信?！彼堕_包裹的一角，露出那把木制七弦琴。塞斯瞪大了眼睛，“你偷了琴！”

大塊頭笑了?！拔沂菢穾煟苓^神的一觸。”他的聲音在頭頂巖石間回蕩，“只要我能彈奏，天下一切樂器都是我的。這是法則。”

他們奮力向上。在一個拐彎處，塞斯發(fā)現(xiàn)天空比別處亮，微微發(fā)紫；他起先以為天亮了，可時辰尚早。后來他明白，這山谷自身就閃著鬼火，走得越深，越容易看清同伴，人人臉色煞白，雙眼像黑窟窿。

身后不遠處，犬吠聲越來越大，變得嘈雜。村民到山口了。

“快走！”奧伯萊低聲說。

他們跑起來。四周和頭頂都是光亮的巖石。他們跑進洞穴連連的一塊玄武巖，進了第一個洞，然后又鉆進一個洞，一直向南。繁星被頭上玻璃一般的巖石洞頂遮擋，顯得模糊發(fā)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