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聲不吭,繼續(xù)開了一段路。漢姆狠狠瞪著前方冒著廢氣的卡車,賈斯丁則以困惑的神情盯著這個他半生以來代表的外國。肉色的福特汽車超車,取而代之的是身穿黑色皮衣的矮壯摩托車騎士。在文明國家,你永遠都無法分辨出來。
“對了,你現(xiàn)在發(fā)了?!睗h姆口齒不清,開闊的原野轉為乏味的郊區(qū),“你以前也不窮,不過現(xiàn)在你一飛沖天了。她爸爸的錢、她媽媽的錢、信托基金,全部都歸你,而且你還是她的慈善基金會惟一的董事。她說到時候你會知道應該如何處理?!?/p>
“她什么時候說的?”
“在她生下死胎之前一個月。她想確定所有東西都弄得妥妥當當,以免被她自己搞砸。拜托老天爺,我又能怎么辦嘛?”他質問。他錯把賈斯丁的沉默當做是責備。“她是我的客戶啊,賈斯丁。我是她的律師。要勸她不要這樣做嗎?要打電話通知你嗎?”
賈斯丁的眼睛盯著旁邊的后視鏡,發(fā)出合宜的吭聲來緩和對方情緒。
“另一個執(zhí)行人是布盧姆,”漢姆加上憤怒的括號,“比較像是行刑人吧?!?/p>
空曠的漢姆曼澤事務所坐落于依萊巷區(qū),是一條設有大門的死巷,兩層樓板蛀蟲處處,貼上木板的墻上掛了顯赫的祖先遺像,已經開始斑駁。再過兩個小時,會說兩種語言的職員會對著污穢的電話筒說話,而漢姆的女職員們也會面對現(xiàn)代科技手忙腳亂。不過現(xiàn)在時間是上午七點,依萊巷空無一人,只在人行道旁邊停了十幾輛車,還有一盞黃燈在圣伊瑟卓達小教堂的地窖里閃爍。兩人提著賈斯丁的行李辛苦往上爬,走了四層搖搖欲墜的樓梯才來到漢姆的辦公室,然后再上一層來到他有點僧侶風格的閣樓公寓。在小小的客廳兼餐廳兼廚房的墻上掛著一幅相片,是比較苗條的漢姆射門的英姿,在場大學生歡聲雷動。賈斯丁進入漢姆小小的臥室里準備更衣,看到漢姆和新娘梅格正在切三層的結婚蛋糕,旁邊有一群身穿緊身褲的意大利喇叭手正在熱烈演出。他在小小的浴室里沖了澡,看到墻上掛著一幅原始的油畫,主角是漢姆位于極冷的諾森布里亞老家,正好說明漢姆家族赤貧的現(xiàn)狀。
“北廂房的屋頂給掀得一干二凈了?!彼趶N房里對著墻壁以光榮的口吻大喊,一面打蛋,鍋盤也鏗鏘作響?!盁焽?、屋瓦、風標、時鐘,全都被打壞了。幸好梅格出去了,感謝上帝。要是當時她在菜園里,可能會被倒下來的鐘塔壓得很慘?!?/p>
賈斯丁轉開熱水,馬上燙到手?!八舱鎵驒C警了?!彼幻姹硎就?,一面打開冷水。
“她圣誕節(jié)的時候送我一本很不錯的小書,”漢姆大聲說,以壓過煎培根的嘶嘶聲,“不是梅格,是特莎。有沒有給你看過?她送我的那本小書?圣誕節(jié)禮物?”
“沒有,漢姆,她好像沒有——”沒有洗發(fā)精,只好在頭發(fā)上抹肥皂。
“是印度密宗,名叫拉米什么的。有沒有印象?全名等我想到再說?!?/p>
“對不起,不知道?!?/p>
“里面講的全是我們應該彼此相愛,無所羈絆之類的話。我覺得是在唱高調?!?/p>
賈斯丁眼睛沾到肥皂睜不開,吼出聲音表示同情。
“自由、愛與行動——書名就是這樣。拜托,她要我搞什么自由、愛與行動啊?我結婚了,搞什么鬼啊。孩子都快出生了。而且我好歹也是羅馬天主教徒。特莎自己在放蕩之前也信天主教。賤女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