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我最好還是親自過來一趟?!彼跉鈬烂C地開始說。
“為什么這樣想,桑迪?”她問。
上午十一點。辦事處會議結(jié)束,安然將賈斯丁支往康帕拉,去參加某個為期三天的無聊會議,主題是救濟與效率。我過來這里是有公事在身,卻把車子停在小巷里,活像充滿罪惡感的情夫去找袍澤弟兄年輕貌美的妻子。天哪,她真美。天哪,她真年輕。年輕激凸的胸部一動也不動。賈斯丁怎能讓她離開視線范圍?年輕杏眼圓睜的灰色眼珠,年輕睿智卻超出年齡的微笑。伍德羅看不到她的微笑,因為燈光從背后打過來。不過從她的嗓音能判斷得出來。她的嗓音誘人、勾魂、典雅。這樣的印象,他隨時能從記憶中提取出來。提取出裸體側(cè)影里她腰際與大腿的線條,提取出她柔媚似水、令人瘋狂的走路姿態(tài)。難怪她和賈斯丁彼此看上對方——他們出身于同一個“純種馬廄”,只是相隔了二十年。
“特絲,老實說,不能再繼續(xù)下去了?!?/p>
“別叫我特絲?!?/p>
“為什么不行?”
“這個稱呼保留給別人了。”
保留給誰?他很納悶。布盧姆,還是另一個情人?賈斯丁從來沒叫她特絲。吉妲也沒有,就伍德羅所知是沒有。
“你不能繼續(xù)這樣任意表達自己的看法?!?/p>
隨后他說出事先準備好的講稿,提醒她,她的職責所在:是當個負責的妻子,支持為國服務(wù)的外交官丈夫。但是他沒機會講完。職責一詞電到了她。
“桑迪,我的職責是幫助非洲。你的職責是什么?”
他很驚訝,自己竟然要回答自己的問題?!皫椭鎳?,如果你能容許我夸大其詞的話。賈斯丁也一樣。幫助外交部,幫助單位首長。這樣的答案你滿意嗎?”
“不滿意。你也應(yīng)該知道,一點也不滿意。差太遠了?!?/p>
“我又怎么會知道呢?”
“我還以為你來這里,是想談?wù)勎医o你的那些精彩絕倫的文件?!?/p>
“不是,特莎,不是為了那些文件。我來這里是要求你別再亂講話,不要在內(nèi)羅畢每個人面前數(shù)落莫伊政府的缺失。我來這里是要求你改變一下,配合團隊,不要再——我接下來要講什么,你自己接吧。”他很粗魯?shù)禺嬒戮潼c。
要是我早知道她有了身孕,還會用那樣的態(tài)度跟她講話嗎?大概就不會那么兇了吧。可是我還是會跟她談?wù)?。我盡量不去注意她的裸體側(cè)影時,猜到她懷孕了嗎?沒有。我對她垂涎到無法控制的地步,她從我起了變化的嗓音和欲行又止的動作也能察覺出來。
“照你這么說,那些文件你還沒看嘍?”她說,她緊咬著文件的話題不放,“接著你馬上要告訴我,你抽不出空來看?!?/p>
“我當然看過?!?/p>
“看過后有何感想,桑迪?”
“上面寫的東西我早就知道,里面的東西我全都無可奈何?!?/p>
“桑迪啊,你未免也太悲觀了吧。比悲觀還糟糕,你根本是優(yōu)柔寡斷。你為什么無可奈何?”
伍德羅以他自己痛恨的口氣說:“因為我們是外交人員,不是警察,特莎。你告訴我,莫伊政府腐敗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了。這點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這個國家快被艾滋病拖垮,現(xiàn)在已經(jīng)破產(chǎn),從觀光業(yè)到教育到交通到社會福利到通訊,全都沒有轉(zhuǎn)機,全都因詐欺、無能和疏失而每況愈下。你觀察力很強。你說啊,一卡車一卡車的救濟糧食和醫(yī)療用品,本來是用于救濟饑餓的難民,部長和官員卻中飽私囊,有時連救濟單位的工作人員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們當然視若無睹了??夏醽喌尼t(yī)療經(jīng)費每年每人是五美元,然后上從最高層下到最低層,人人都要分一杯羹。這些事情,如果有人笨到想引起社會大眾注意,經(jīng)常會遭到警方從中阻撓。我沒有騙你。他們的手法,你也研究過了。你說他們用水來折磨人,他們先將人浸泡在水里,然后毒打一頓,這樣做可以減少看得見的傷痕。你說的對。他們的確都這樣做。他們一視同仁,而我們也不會抗議。他們也會出租槍械給友好的殺人幫派,隔天天亮時歸還,否則沒收押金。高級專員公署也和你同樣感到不齒,不過我們還是沒有抗議。為什么不抗議?因為我們駐在這里要看他們臉色,是來這里代表我們的國家,而不是他們的國家。在肯尼亞,我們有三萬五千名土生土長的英國人,在這里過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生活,莫伊總統(tǒng)突然不爽起來,他們就倒霉了。他們的生活已經(jīng)夠苦了,高級專員公署的工作不是讓他們的日子更難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