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充《論衡》的《本性篇》說：“……周人世碩以為人性有善有惡。舉人之善性，養(yǎng)而致之，則善長；性惡，養(yǎng)而致之，則惡長。如此性各有陰陽善惡，在所養(yǎng)焉。故世子作《養(yǎng)性書》一篇。宓子賤、漆雕開、公孫尼子之徒，亦論情性，與世子相出入，皆言性有善有惡?！笔雷樱醭湟詾橹苋?，《漢書?藝文志》以為孔子再傳弟子。主張性有善惡，有陰陽，要去養(yǎng)他，所以作《養(yǎng)性書》?？上КF(xiàn)在沒有了。宓子賤、漆雕開、公孫尼子俱仲尼弟子，其著作具載于《漢書?藝文志》，王充曾看見過。

宓子賤、漆雕開以后，釋性的著作有《中庸》?！吨杏埂愤@篇東西，究竟在孟子之前，還是在孟子之后，尚未十分決定。崔東壁認為出在孟子之后，而向來學者都認為子思所作。子思是孔子之孫，曾子弟子，屬于七十子后學者。如《中庸》真為子思所作，應在宓、漆之后，孟子之前。而性善一說，《中庸》實開其端?！吨杏埂菲鹗讕拙?，便說：“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率性，另有旁的解法。若專從字面看，朱子釋為：率，循也。率與節(jié)不同，節(jié)講抑制，含有性惡的意味。率講順從，含有性善的意味。又說：“惟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边@段話，可以作“率性之謂道”的解釋?！奥市浴?，為孟子性善說的導端?！氨M性”，成為孟子擴充說的根據(jù)。就是依照我們本來的性，放大之，充滿之?！吨杏埂匪枷牒苡悬c同孟子相近?！盾髯?非十二子篇》，把子思、孟子一塊罵，說道：“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統(tǒng)。猶然而材劇志大，聞見雜博?！铀汲献雍椭?，世俗之溝猶瞀儒，嚾嚾然不知其所非也?！边@個話，不為無因。孟子學說，造端于《中庸》地方總不會少。

一面看《中庸》的主張，頗有趨于性善說的傾向；一面看《系辭》、《說卦》說“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窮理盡性，以至于命”，亦是近于性善說的話。如《系辭》為七十子后學者所作，至少當為子思一派。或者子思的學說，與孟子確有很大的影響?！断缔o》、《文言》非孔子所作，因為里面稱“子曰”的地方很多，前回已經(jīng)說過了?！跺柁o》、《象辭》，先儒以為孔子所作，更無異論。其中所謂“乾道變化，各盡性命”，與《系辭》中所講性，很有點不同，不過生之謂性的意思。此外《彖辭》、《象辭》不知道還有論性的地方?jīng)]有，應該聚起來，細細加以研究。

大概孔子死后，弟子及再傳弟子，俱討論性的問題。主張有善有惡，在于所養(yǎng)，拿來解釋孔子的“性相近，習相遠”兩句話。自孔子以后，至孟子以前，儒家的見解都是如此。到孟子時代，性的問題，愈見重要。與孟子同時，比較稍早一點的有告子?！陡孀印飞?、下篇，記告孟辯論的話很多。告子生在孟前，孟子書中有“告子先我不動心”的話。墨子書中，亦有告子。不知只是一人抑是二人。勉強湊合，可以說上見墨子，下見孟子。

這種考據(jù)的話，暫且不講。單講告子論性，主張頗與宓子賤及世子相同。告子說：“生之謂性?！痹熳值谋玖x，性就是人所以生者。既承認生之謂性，那末，善惡都說不上，不過人所以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