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落在地上,漸漸地匯成了一小洼。幽隱的背后在滴血,姬野的膝蓋也在滴血,方才他膝蓋下的方磚已經(jīng)碎了,鋒利的碎磚刺了進去。
羽然從呂歸塵的肩上探出頭來,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血洼里,忽然呆住了,那兩洼鮮血緩緩地流動著,它們像是血色的蠕蟲,一滴一滴地向著猩紅的血圈里面匯集。一旦觸及那些干枯的血跡,新血就立刻冒起了氣泡,像是在火熱的金屬表面上蒸發(fā)著,瞬間它就干了,和血圈融合在一起,不再留下痕跡。
“是……是龍血咒??!”她喊了出來。
驚呼聲打破了危險的平衡,虎牙的槍鋒一沉,姬野的攢刺發(fā)了出去。比呂歸塵所曾見過的更見犀利和迅速,像是戈壁上卷著飛石的風。幽隱在攻勢中明顯地遲鈍了許多,他的力量巨大,可是速度上始終吃了虧,他嘗試著向左右側(cè)身,可是姬野的攻勢仿佛是一面推倒的巨墻,在他的槍鋒前根本沒有留下空隙。
只是些微的遲疑,幽隱失去了對攻的機會,姬野的槍尖到了。兩個人接觸的瞬間無論是呂歸塵還是羽然都看不清楚,只有一聲震耳的刺鳴。幽隱的整個身體被長槍推動,他嗚嗚地低吼著,連續(xù)地退后,直到后背狠狠地撞在立柱上。
兩人合抱的立柱都被震動了,頂上簌簌地落下灰來?;⒀赖臉尲庀萑肓擞碾[的肩胛,卻沒有洞穿。幽隱在最后的一刻選擇把戰(zhàn)刀偏側(cè)過來,格擋在肩上,黑鐵鍛造的刀身以槍刺處為中心完全地裂開了,半截碎刀已經(jīng)散落。幽隱不持刀的手顫抖著抓住槍桿,血不斷地從肩頭的傷口涌出來。短瞬間的發(fā)力令姬野有一種全身被抽干的痛楚,他一時間竟然沒法再有一絲力氣再次發(fā)勁,只能深深地喘息。
呂歸塵和羽然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
“別管這個瘋子了!我們趕快走!”羽然沖著姬野大喊,她緊張地回頭看外面,已經(jīng)是熊熊的大火。上萬斤的清油同時被點燃,瓷缸在烈焰中裂開,油潑得滿地都是,大殿前方一片火海。
可是姬野卻沒有動。他面頰上的肌肉繃緊,牙齒緊緊地咬合在一起,努力要抽回槍桿??墒菢寳U只是顫動,它被緊緊地攥在幽隱的一只手中,不能進也不能退。姬野的臉色變了,他的雙手不能勝過幽隱的單手力量,而本來應(yīng)該重傷得失去知覺的幽隱正在緩緩地抬起頭來。
“你,勝不了我的,姬野,”幽隱的聲音完全不像人聲,“這里、這里是我的地方,是我父親的地方。我們家的榮耀!你看見了么?沒有人能夠活著踏出這個圈子!”
他笑了,咧開了嘴,像是要撲上去撕咬獵物的野獸。他的身體猛地一震,后背離開了柱子。沒有明顯的動作,可是力量逆轉(zhuǎn)了態(tài)勢,姬野不能控制自己的腳步,一步接一步地倒退出去。槍桿上傳來的力量大得驚人,幽隱的身體半傾著,一步接一步地推進,沿路灑下的血星星點點。
“姬野!把槍放了!把槍放了!離開那里!離開那里!”羽然的聲音撕裂而帶著哭腔,“不要走進去!”
“進去!”姬野覺得一種冰涼的戰(zhàn)栗從后腦迅速地擴散到全身。
他意識到有什么東西不對,猛地扭頭。他看見了干涸的血圈,自己的最后一步,就在血圈的邊沿。他的腳已經(jīng)抬起了,落向血圈中。他不知道那個詭異森嚴的血圈意味著什么,可是從羽然的聲音里,他聽出了極大的恐懼。
放棄虎牙?
這個念頭在他心里閃電般地一閃,已經(jīng)遲了。他的腳落在地面上,眼前的一切忽然都變了。他覺得眼皮很沉重,像是要睡去。周身不再有力量的感覺,空虛,輕飄。他覺得自己能同時看清前后左右,他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只覺得頭頂?shù)奶炜蘸艿?,格外的黑。似乎是在下著雨,濕潤的,粘粘的?/p>
“這是哪里……這是哪里……”他在心里問自己,在胸腔里空洞洞的似乎有著回音。
這是哪里?這是哪里?他焦急起來,他感覺到被遺忘的東西在最黑暗的角落里輕聲地呼喚他,這是一個陷阱,他知道他要被吞噬了。緩緩地,記憶最深處的那個魔鬼一樣的東西要從眼前升起來了,他想要逃跑,可是他分不清方向。
周圍都是人么?
他覺得有什么東西圍繞著他,藏在幽暗里的呼吸聲、高大的影子們圍繞著他,像是一圈圍死他的墻壁。他們想干什么?他們的眼睛里是否帶著血一樣的顏色,他們是否都提著殺人的刀、冰冷的蘸水的鞭子?
鞭子?為什么是鞭子?像是一根記憶的繩,一直連在最深處的井里。
井?井里有什么?井里有什么?
井里有人……
呂歸塵和羽然的眼里,是地獄般的一幕。
隨著姬野被推了進去,那個干涸的血圈恢復了鮮紅。它開始流動了,更多的血從磚縫里汩汩地涌了上來,帶著微微的熱氣,仿佛是從人身體里剛剛流出來的。姬野的靴底和血接觸了,靴底立刻就被染紅了??刹粌H僅是染紅,血在緩緩地沿著靴子往上爬,逆著往上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