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息衍!”姬野被這個名字驚呆了。
“麻木爾杜斯戈里亞,猛虎之牙,撕裂卑怯者的靈魂,”息衍在遠處回頭,“是天授之槍啊,我喜歡你的槍術?!?/p>
息衍踏出大柳營,對著正午的陽光深深吸了口氣。國主六十四人扛的金裝紫闌花大輦靜靜地放在營門前的土地上,在此迎候他的內侍立在輦下,對著他恭敬地長揖,比了一個手勢。
他在大輦前行禮,登著臺階上去,掀開了簾子。寬闊的輦里,國主獨自一人端坐,點了點頭,把手中的茶碗放下。
“有勞國主等候臣下?!?/p>
“息將軍安坐。將軍獨自留下,莫非和那個獲勝的武士說話么?”國主轉著小指上的翡翠指環(huán),漫不經(jīng)心地問。
“是。”息衍含著笑。
“將軍秉性素來高傲,能入將軍青眼的人寥若晨星,今天對那個孩子卻很賞識啊。能得到息將軍的欣賞,他在我們下唐也足以樹立名聲了?!?/p>
“英才難得,任誰也壓不住他的光輝,臣下的賞識不過是為他錦上添花而已?!?/p>
“這句話,我今天已經(jīng)是第二次聽將軍說了,”國主搖搖頭,“這先不去說它。這次演武,本公的用意,別人或者不知道,將軍應該清楚的吧?”
“是。我聽說東宮的那個年輕武士幽隱和國主是血緣至親,武術兵學也遠遠超過同輩,國主把他安排在壓陣的位置,本來是覺得幽隱會取勝,拿下那個副將的軍職吧?”
“不錯。將軍既然知道……”
“國主,”息衍打斷了他,“若是要授軍職,國主一紙手書,別說是副將,就算是參將軍、牙將軍,也都不是問題。為何國主偏要幽隱去奪這個副將的頭銜呢?”
國主搖了搖頭,“將軍也知道我們下唐軍威不振,現(xiàn)在嬴無翳猖狂,在帝都縱橫叱咤,淳國公敖太泉新死在他手上,帝都的公卿可有一個站出來說話的?我們手中沒有強兵,在這風云亂世就不能自保,本公有意提拔少年,正是為了讓我的唐軍脫胎換骨。如果我一紙手令授一個副將給幽隱,那和以往世家少年憑著祖上的功蔭從軍有什么區(qū)別?還是不能服眾的。”
“臣愚昧。”
“愚昧?息將軍為何這么說?”
息衍輕輕撫摩腰間古劍樸實的劍鞘,聲音里帶著金屬般的脆硬,“臣不知道是否真的能如此服眾。臣有一點薄名,但是臣從年少學劍,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陣上親手殺了數(shù)百人。這其中不知多少次臣也許就死在敵人的刀劍下,而臣今日方略能服眾。國主換了一個法子把軍職賜給幽隱,可國主可能賜幽隱懂得生死間的事?”
國主默然片刻,“說到刀劍,九州之大,又有幾人能和將軍坐而論道?演武這件事,也就罷了。不過幽隱與本公,確實有血緣,本公以為他是難得的將才,所以想讓他來日做我們下唐的棟梁。他已經(jīng)十四歲,一直在東宮伴讀,最近已經(jīng)很難找到合適的老師。本公思謀,不如讓他追隨將軍,做一名武殿青纓衛(wèi)吧。”
息衍默然不語。他的軍職是武殿都指揮使,武殿青纓衛(wèi)就是為他傳令的屬下。他以戰(zhàn)功成名多年,門下還沒有一個真正的學生,國主一番心思,無疑是希望他收下幽隱。
他終于還是搖了搖頭,“國主,恕臣不能奉命。臣晚一步出來,是讓那個獲勝的孩子姬野到臣的身邊處理一些雜務,臣當然可以收下幽隱,不過臣的時間和精力,只夠教導一個人而已。”
“將軍是要收姬野為學生?”國主忽然坐直了。
息衍搖頭微笑,“臣確實有此心,不過那個孩子還未同意。”
國主眉鋒一挑,神情嚴厲起來,“將軍言下的意思,是要留出這個學生的名額虛席以待?堂堂帝朝的伯爵、御殿羽將軍,要等候一個無名的少年答允?難道幽隱的資質不足以令將軍滿意,反而是那個姬野更有天賦?將軍不是親口對我稱贊幽隱極有氣勇么?”
“國主恕臣莽撞,那番話沒有錯,是臣年少時候的老師教給臣的,可是還不是全部,”息衍低聲回應,“臣的老師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勇氣。大戰(zhàn)在即,臉紅是血勇,臉白是骨勇,臉青是氣勇……不過這些都還不算真正的勇敢?!?/p>
“那姬野又如何?”國主喝問。
“面色不變,拔劍生死,”息衍沉聲道,“當然是神勇!”
國主啞然,靜了片刻,才嘆息了一聲,揮手令大輦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