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帝六年,八月十五日。
南淮城郊,大柳營。
營寨的戒備森嚴,槍鋒的冷光從木城樓上投射下來,間或有士兵虛引弓弦的嘭嘭聲。三三五五的人聚在遠處眺望,卻不敢接近。南淮城里都知道了,這是國主迎接金帳國貴賓設(shè)下的演武,又有少年武士的比試。人們好奇地圍聚過來是想看金帳國少主的儀仗,幾十年沒有真的和蠻族接觸了,蠻武兇殘的蠻族鐵騎都只能從書里的記載看到。
“落柵!”
長呼聲里,巨大的閘門緩緩落下,要把大柳營和外界完全格開。
快馬如飛而來,馬上滿頭大汗的少年死死地勒住馬匹,勉強地剎在了門口。
“讓我進去!”少年大喊著,“我要和蠻族比武!”
“放肆!比武的武士已經(jīng)進去了,什么人敢在大柳營前囂張?”管閘門的戰(zhàn)士難得威風一次。
“讓我進去!”姬野急躁地兜著馬匹在閘門前轉(zhuǎn)圈,“我就是要和蠻族比武的人?!?/p>
“這是什么地方?是你來的么?再敢撒野,就拿下了!”戰(zhàn)士大吼。
姬野滿身的衣衫濕透了,一頭長發(fā)濕漉漉地貼在額頭,確實不像一個世家武士。下唐又是帝朝舊習最濃的地域之一,世家的孩子一言一行都與眾不同。
“讓我進去!”姬野只好放聲大喊起來。
雖然只有十四歲,可是姬野的身材卻像十六七歲的人,他的喊聲響亮,戰(zhàn)士們惟恐驚動了里面的貴賓,急忙把長槍并成槍列,死死地擋住了他。姬野滿心都是火,不住地提著韁繩,馬揚著蹄子,躁動不安。
“等一等?!焙鋈挥腥寺龡l斯理地說。
姬野回頭,一匹黑色的駿馬上坐著黑鎧的將軍。他異常鮮明地配著黑鞘重劍和黑色披風,甚至馬韁都是純黑的。可將軍的臉色和雙手卻比姬野看見過的任何武將都白凈,讓他看起來淡雅得像一個文臣。
“息將軍!”戰(zhàn)士們急忙行禮。
“你有一桿很好的槍,”息將軍對姬野說,“也許你真的是來比武的武士,你叫什么名字?”
“姬野!荒野的野?!?/p>
息將軍笑了。姬野的回答很沒有禮貌,既然是士族武士相遇,息將軍又是名傾東陸的名將,姬野應(yīng)該把姓氏家傳和上輩的爵位一起報出來的,更不該直挺挺地端坐在馬背上回答。
“我知道了,你是姬謙正先生的長子吧?你的名字確實在名單上?!毕④娢⑽㈩h首,“國主親自主持的比武,你怎么遲到了?”
“將軍小心,”一個戰(zhàn)士提醒,“也許他在說謊?!?/p>
“不會,”息將軍微笑著搖手,“虎牙槍在手,當然是姬氏的后人?!?/p>
“你認識我的槍?”
“麻木爾杜斯戈里亞,猛虎之牙撕裂卑怯者的靈魂,”息將軍淡淡地笑著,“我聽說過你的槍?!?/p>
“我在練槍,所以來晚了,”姬野說,“晚得也不多,還算趕上了,為什么不讓我進去?”
“戰(zhàn)機不等人,”息將軍搖頭,“何況練槍應(yīng)該趁早?!?/p>
姬野有點理虧,可很快他就昂起了頭,“反正只要讓我進去,我就能打敗蠻人?!?/p>
“練了一夜槍?你還有體力么?”
“將來也許要打三天三夜的仗呢,練一夜槍算什么?”
“呵呵,”息將軍大笑,“要是連殺三天三夜,夸父那樣的身體也垮了,真是孩子話?!?/p>
姬野正發(fā)愣的時候,息將軍揮了揮手,“開閘,放我和這位小英雄進去?!?/p>
“將軍……”戰(zhàn)士猶豫著。
息將軍也不理睬戰(zhàn)士的臉色,對姬野比了個手勢,“讓人找一套小號的禁軍鎧甲給你穿戴。衣冠不整的樣子,給北陸蠻族的首領(lǐng)看見,還以為我們下唐貧困?!?/p>
姬野點了點頭,來不及道謝,縱馬率先沖了進去。
“將軍……”守門的軍士想說什么,聲音還是低了下去。
“很神氣的孩子啊,是不是?”息將軍低頭看著那個嘟噥的軍士,懶洋洋地笑了起來。
大柳營中無數(shù)的旌旗幾乎遮蔽了整個天空,金帳國的劍齒豹和下唐的金色菊旗幟在風中糾纏在一起,呼啦啦地作響。激昂的軍鼓越來越激烈,演武場里兵刃的交擊尖銳刺耳。下唐尚紫,一色紫衣的下唐國公卿們圍繞著高坐的國主,另一側(cè)的貴賓席上蠻族武士團團圍坐,中間的中年武士手腕上纏著白色的豹裘。
息將軍一步踏進營門,正逢蠻族武士中的首領(lǐng)低頭下來。兩個人的目光隔著重重的人群碰了一下,不約而同地側(cè)頭回避了。
緋衣的紫寰宮內(nèi)監(jiān)小步迎上了來,“喲,將軍,將軍,可等到將軍的大駕了。國主讓卑下在這里等候?qū)④?,還擔心將軍不來呢。”
“息轅的勝負怎么樣?”
“已經(jīng)勝了第一場,究竟是將軍家里將門的子侄。照這么看,這一名對手也能拿下?!?/p>
息將軍停了一步,轉(zhuǎn)向演武場中。身披下唐禁軍黑色皮鎧的少年正占據(jù)了上風,他右手重劍,左手銅盾,攻勢凌厲。銅盾也被他用作了武器,雙手左右揮舞,每一擊都用足了力量。對手的武器是兩柄錐槍,本來是直刺的武器,可是完全被他大開大闔的攻擊壓住,根本沒有刺擊的機會,只能一步一步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