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的團長我的團 第六章(11)

我的團長我的團(上) 作者:蘭曉龍


我無法不啞然地看著死啦死啦在一個女人面前面紅耳赤,他很想走,可走了對他更是無法認(rèn)可的失敗,我?guī)缀醪恢涝撏榛蚴切覟?zāi)樂禍。

康丫可以開口,因為勝在麻木,“團座,迷龍說……”

死啦死啦煩燥地?fù)]了揮手,讓康丫住了嘴,現(xiàn)在連康丫都意識到這從未有過的煩躁。

“煩請各位轉(zhuǎn)告……他是不是叫作迷龍?”她在我們的點頭中不慍不火地繼續(xù)說,“這些天我一直看著我的親人在死,我還得把雷寶兒帶大,不敢去看他了。可煩請轉(zhuǎn)告,本來是想葬了公公后就去尋死的,現(xiàn)在不會了,我得對得起這樣……一份聘禮?!?/p>

我們愕然地看著她。

如果說越鮮的花插大堆的牛糞,那么迷龍無疑是我們中最大堆的……我只是在替迷龍擔(dān)心,他和這樣一個女人也太不般配。

死啦死啦在煩燥中忽然猛烈地?fù)]手,“轉(zhuǎn)告?zhèn)€屁?放啦放啦!”

我們啞然地看著他,小死忠拉過來一班人以繼續(xù)那半路被打斷的葬禮,死啦死啦瞧也不瞧在他眼前恭立的下屬們,他揮著他的手出去,“沒聽見?死人埋啦!活人放啦!”

于是埋死人的擁向棺柩,而我和康丫仍跟在他后邊。

死啦死啦走出林子,便站在路邊,望著他疲憊不堪,雖有隊形但確實也潰不成軍的部下發(fā)呆,他的眼光又有點兒像在看死人,而被那樣看著的部下也只好不知所措的看著他。

我擻了一把康丫,和他附耳,于是康丫飛跑著去峰頂宣布迷龍的赦免。我想跟去,但我回頭看了看那家伙破碎的表情――確實是破碎,一個人把自己被打得支離破碎的信心、信念、情感全堆在臉上就是那樣,好像碰一下就會成垮掉的沙子。

我站住了。我和其他很多的丘八們看著那家伙,那家伙目光全無焦點地看著我們,他往后退了一步時有點兒搖搖欲墜,他用手摸著身后的溝坎,慢慢坐下,然后將身體和頭顱都斜靠了。那雙眼睛只能讓你想起一個將死之人,全無好奇心地凝望了一會兒他待會兒就將升騰上去的上蒼,然后閉上。

眼睛剛閉上,支撐脖子的力氣似乎就消失了,順著溝坎歪了一下,然后就那么歪著――只要不是被炮火沖擊得七零八落的人死時大概也是那么個姿勢。

我們瞪著他,有人茫然,有人怯怯上行一步,有人怯怯后退一步。我們瞪著。

他就地睡了,在我們即將開拔的時候閉上了眼,實際上,十五分鐘前我們就該向行天渡進(jìn)發(fā)。”

我試探著往前走了一步,于是成了最靠近他的一個人。他看起來沒有呼吸,胸廓幾乎沒有起伏,我看著一具泥濘的,煙火熏燎過的,神采渙散的軀體。

我忽然明白過來,他是死了。我們忽然想起來從沒見他睡過,從緬甸到這里他一直像只瘋狂跳踉的猴子。我們一點點抽掉支撐他的全部支架,讓整座南天門壓在他頭上,我們成功地干掉了他――他累死了。”

“團座?……死啦死啦?”我輕聲叫。

全無動靜,于是我輕輕碰觸他不知是因體溫流失還是山風(fēng)吹拂變得冰冷的軀體,然后一籌莫展地看著我周圍那些我并不熟識的人。

炮聲在遠(yuǎn)遠(yuǎn)的背山又響了起來,我們曾經(jīng)擺脫了那聲音幾天之久,但它現(xiàn)在又追了上來,讓我們竊竊私語惶恐不安。

“團長!”我搖撼他,我看著那具軀體從他倚靠的溝坎上滾落下來,仍然是了無生氣的。

“日軍追上來啦!”我大叫。

我現(xiàn)在能確定一件事,他就算沒死,也至少已經(jīng)暈厥,只是靠他最后的精神頭兒做出一副睡去的樣子。他仍然沒有動靜。

我的身后在嗡嗡的碎語,有腳步聲。我回頭,看著竊竊私語的人們中已經(jīng)有一部分開始拔步下山,又有一小群兵從我們面前走過,他們并不屬于我們這個隊列也不成隊形,但是他們帶動了我們中的人跟著他們。

“白眼狼!他沒扔了你們你們?nèi)酉滤?!”我沖那些人叫。

那無濟于事,我回頭始抽打他的耳光,“你這叫畏罪自殺!改天再裝神扮鬼行嗎?起來?。⊥醢说?!”

埋掉了死人們的小死忠們從林子里出來,迷龍老婆和雷寶兒跟在后邊。死忠們幫不上什么忙,他們盲目的崇拜讓他們幾乎喪失判斷力,只會茫然地站在旁邊,聽著遠(yuǎn)處的炮聲甚至生了去意。雷寶兒擠進(jìn)人群,看了一眼認(rèn)為是不會有興趣的事情,又?jǐn)D出人群飛奔了開來。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m.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