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開始想詞，“最可尊敬的親愛的先生，榮耀的日不落的戰(zhàn)士”什么的，我看著他， “甜心，陛下”這種八桿子打不著的詞都快冒了出來。我們真的很需要炮火，我們真的已經(jīng)糟得不能再糟了。

老紳士終于上了來，拿著他的公文包喘著氣，我們齊刷刷一個敬禮，我一個箭步瘸了上去，“最可尊敬的親愛的先生……?！?/p>

老紳士怒眼一睜，再也沒有他一向的溫文，氣都沒喘過來他扔過來的便是一堆比日本山炮猛烈得多的語言轟炸，“你們到底是什么人？哪一個國家的哪一支軍隊？你們根本不存在！你們所謂的四川團已經(jīng)回到你們的國家！和你們的團長一起！我記不清他那個古怪的名字，但是我知道他絕不是眼前的這個乞丐和騙子！這位巴黎的愚人王是哪個部落的首領(lǐng)？年青的瞪著我的先生？！”

我周圍的所有烏合之眾都在愣著，而我就是那位年青的瞪著他的先生，而從公文包里掏出的一紙公文摔到我的手上，我沒接，它散落在地上，我看著，那是英語的，我們這些天從這座機場和基地提取的全部物資的清單。

老紳士厲聲說：“我必須收回已經(jīng)被你們騙取的全部物資！立刻！”然后他終于溫和下來，這種溫和比剛才的狂怒更打擊我，“我很抱歉，沒能堅持和你們像紳士一樣交流。但是這太無恥了，年青的先生，你們現(xiàn)在所擁有的一切，連一顆鈕扣、一粒子彈都不該屬于你們?！?/p>

我閉上眼，我聽著炮聲遙遠地在響，我轉(zhuǎn)開臉，我看見被排列在戰(zhàn)壕里的尸體，我強迫自己再把眼睛閉上，但我發(fā)現(xiàn)我自己在死擰著肩上步槍的背帶，再睜開眼時，我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把步槍下肩，然后我拿槍口猛杵著那位老紳士的胸口，幸虧沒上刺刀，否則他早被刺穿。

“它存在嗎？我們不存在，所以它是假的！對您來說它不存在！我用我不存在的手指給您一顆不存在的子彈好嗎？那邊的尸體也不存在！不存在的人守衛(wèi)著您那座高貴的肯定存在的機場！存在的紳士大人……”

老紳士白著臉，但為了他那無論如何都要存在的尊嚴而生挺。我的狗黨們一擁而上把我拖開，我掙扎著，我們的人發(fā)現(xiàn)我的掙扎主要是為了把那些物資單踩進泥涂時也就由得我了。老紳士最后瞧了一眼我的幼稚舉動，我知道，槍不再杵在他胸口了，所以他現(xiàn)在看我無疑像看一條基本無害的瘋狗。

“我知道無法與諸位進行理性的交流，我抱歉將會采用更極端的手段?！闭f完這話，他和他的司機們離開了我們的陣地，艱難地跋涉向他們那輛熄火的車。

我被我們的人放開，就勢癱坐在地上，現(xiàn)在我倒是平靜了，一個泥巴團子打在我的眼皮上方，我像獨眼龍一樣轉(zhuǎn)頭逡巡著來襲的方向――死啦死啦正在摳著胳膊上的泥。

“傳令兵，三米以內(nèi)。”說完，他走向陣地后沿，我們已經(jīng)是在后沿，所以他是走向陣地后方的叢林。

我瘸過去時死啦死啦已經(jīng)在一個斷樹樁子上坐了，并且把坐著更舒服的斷樹留給了我。他已經(jīng)又摳下了一團泥垢，并且在向我瞄準，我拿手擋著，趕在他再來一下之前坐下。

“他沒有抱著你親嘴，所以你升不了尉官?！彼览菜览舱f。

我悻悻瞪了他一眼，而他彈出他的泥垢，這回準確地打中了我的眼睛，我低頭揉著眼睛。

“我肯定你沒做錯事，可剛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問我。

“你沒資格升我的尉官，就像你沒資格免我的中尉或者升我的上士――你到底是誰？”我盯著他。

“龍文章，你們團長，還有你們給起的那個名字，死啦死啦?！彼_始樂，“煩啦煩啦，死啦死啦，很對仗嘛，橫批，煩死啦。”

我笑不出來，“你不是軍官，軍官不該開這樣的玩笑。”

“你也不像個軍官，軍官不該這樣損嘴德。阿譯也不像軍官，軍官不該那樣沒用。可在我撤了你之前，你還真是連長，阿譯現(xiàn)在還是營長。”

“我是憑著念的那點兒打仗一點兒用不上的書當(dāng)官的，不這樣我會被那幫老粗排擠死――阿譯的沒用就是被擠出來的?！蔽铱催h處的阿譯一眼。

死啦死啦搖搖頭，說：“說不定我跟你一樣呢。我是你們眾人的灰孫子，得捧著你們，我想有自己的軍隊啊?！?/p>

“至少你絕不是川軍團的團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