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中間黑皮的那幫家伙在倉庫邊,用膠皮管子的水龍洗凈自己,用剛拿到的毛巾包著剛拿到的肥皂當(dāng)流星錘打仗。我們抓住跟著要麻上了一班機的一個家伙,束住了他的褲腿然后往里邊灌水,讓他舉步維艱地穿著一條燈籠褲。
英國人的哨兵奇怪地看著我們――郝老頭兒給自己打了滿頭的肥皂卻找不著水管,他閉著眼摸索著,我們卻一直在移動著水管,放在一個他夠不著的地方。
康丫得得令臺令令臺地唱著某段武生戲文,包著肥皂的毛巾被他當(dāng)馬鞭子揮舞,肥皂飛了出去,滑了一段落在獨霸一個水管子正在沖洗自己的迷龍腳下――其后果是滑得迷龍仰天一跤。
我們都老實了,我們中的康丫有一種頭破血流至少是鼻青臉腫的預(yù)感。
迷龍暈頭轉(zhuǎn)向地坐在地上看了看,然后抓起那塊肥皂給自己打肥皂。
我們只好呆呆地看著他。
迷龍也許完了,迷龍真的是不再像迷龍。
我們給自己套上干凈的衣服,這是英國人還沒來得及燒光的物資之一??笛窘o自己頭上扣上了一頂M1917鋼盔然后開始大驚小怪――這家伙他沒使過,于是他拿著打仗得來的日式鋼盔比較。
“有和面的沒?現(xiàn)在可以煎烙餅啦。大鼻子在拿餅撐子糊弄我們?!笨笛颈容^出結(jié)論如是。
蛇屁股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你就少見多怪。老子打淞滬就頂鍋子來的?!?/p>
但是康丫仍然戴上了撿來的日盔。
不辣拿槍在他腦袋上捅得哐哐響,“要想腦殼被自家人開天窗,你就頂個日本盔晃。”
“可不?英國人連中國話日本話都分不清,他會來分你日本盔下邊的中國腦袋?”我說。
康丫終于老實了,就是說他開始把兩頂盔一前一后掛在身上試驗做護心鏡,這樣試驗的結(jié)果是他發(fā)現(xiàn)可以拿兩把槍刺咣咣地把自己當(dāng)鼓敲。
外頭傳來死啦死啦的大叫聲:“立正!長官駕到!”
就死啦死啦來說,這樣嚴(yán)重的吆喝他還從未有過,他行風(fēng)立松地卷進來時我們簡直以為虞嘯卿附了他的身,只是后邊跟著的并非張立憲何書光之類,而是一個一臉懷疑精神的英軍上尉醫(yī)官。死啦死啦也換了衣服,我們終于可以看見一個干干凈凈的軍官,他幾乎有些清秀。
我們衣冠不整,但終于算是給面子的立正。阿譯把他好容易剪出來的幾副中國銜交給了他,“團長,你的軍銜?!?/p>
那家伙大大咧咧接了,“謝啦!”他像一個軍官那樣打量著我們,順便將康丫當(dāng)鑼敲了個響,然后叫道:“孟煩了,你那爛腿拿過來看看!”
我瘸過去的同時那名醫(yī)官已覺受辱,他開始叫喚:“他是個士兵!我是軍官專屬的醫(yī)生!”
我站住了,我還要為這條腿受多少氣呢,“他只為軍官服務(wù)。還是郝獸醫(yī)比較配我的腿?!?/p>
郝獸醫(yī)苦笑,而死啦死啦大踏步地過來,啪的一聲來了個足可以應(yīng)付得過蔣中正公的敬禮,“團座!報告團座!請坐下,伸您的貴腿。”
我說:“別鬧啦。一天做二十四小時的小丑,你不歇嗎?”
死啦死啦保持著一臉的恭敬,跟我說:“總好過一敗再敗,敗成二十四歲的煩啦。是吧?團座?――你們不會伺候長官的嗎?”
他喝的是我的那幫狗黨,此時他們一窩蜂而上的,以一種恭敬之極的姿態(tài)架著我扒掉了褲子。我一邊氣著,一邊被他們摁在板條箱上坐下。我從人渣們的頭頂上看了過去,醫(yī)官以一種瞠目結(jié)舌的表情看著我們。
死啦死啦蹦起來,給我打了個敬禮,又過去給那名醫(yī)官打了個敬禮,“請為我們的指揮官治療!”他甚至刻意夾雜了剛學(xué)會的英語詞匯“指揮官“。
那個醫(yī)官終于走到我身邊,蹲下了身子,“對不起,我不清楚中國人的軍銜。”他一邊說一邊開始檢查。
我看著死啦死啦走開,離開我們。
迷龍在倉庫外的角落坐著,英國人愿意把我們安排在這里有很重要一部分是因為這里有隔離網(wǎng),迷龍呆呆地看著隔離網(wǎng)。死啦死啦從他身邊走過,幾米后又繞了回來,他又在挑事,一腳把迷龍靠在自己肩上的那挺布倫式給踢倒了。
迷龍看了看他,把槍扶起來仍架在自己肩上――死啦死啦好像那不是自己干的,他正專心給自己佩上阿譯制造的中國中校銜――只是然后他又走過去一腳把機槍踢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