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死啦死啦：“他叫你奧塞羅，奧塞羅是摩爾人，就是黑人。他說他是很有面子的人，而你差不多光屁股了。你能不能把自個兒裹上點兒？這樣大家都有面子?！?/p>

死啦死啦才不管這個，“他媽的！因為他們燒光了我們的衣服！給我譯！‘他媽的’也要譯出來！”

我把他的意思文雅化了許多，“我們無法扮演紳士，因為您驍勇善戰(zhàn)的士兵燒掉了衣服、槍枝、彈藥、食物、藥品，等等一切，我們得到的唯一戰(zhàn)爭物資是嘔吐袋。我的指揮官因此表達(dá)他對此事的看法：他媽的?！?/p>

我得佩服那位老紳士的涵養(yǎng)，他只是睞了睞眼睛，“年青的先生為何生氣？向你們提供物資不是我的份內(nèi)，斷絕你們的物資來源，遏制攻勢恰巧倒是我的職責(zé)。當(dāng)然，那是在我撕毀我心愛的床單，做成這塊小白布之前?！?/p>

我低下頭，我沉默，我抬頭看了看死啦死啦，死啦死啦正安心地等著我譯出以上內(nèi)容，：“別著急，慢慢譯。我也常忘字的，忘漢字。”

于是我繼續(xù)沉默地看著他，我一邊輕輕捏著自己的指頭讓骨頭輕響，老紳士皺眉看著，并不掩飾他的驚愕，也許這又是個很不紳士的行為。

我怎么解釋我們的盟友寧可向日軍投降，也不愿相信他們被中國軍隊搭救？我們的盟友甚至分不清漢語和日語，或者更該說他們懶得分清。

我們用半個小時解了機場的圍，但為了向機場守軍說清我們來自早被他們放棄的戰(zhàn)區(qū)，是盟軍――這花了足足一個半小時。

老紳士終于折斷了他的白旗，扔在一邊，踏了一腳，這樣表示過他終于明朗的態(tài)度后，他讓在一邊，他的幾個護(hù)衛(wèi)列個儀仗隊，他的鼓手開始敲另一只曲子。

我們大部分人都已經(jīng)等得坐在地上了，那是累的，我們從我們不紳士的行為中站起身，一臉的厭煩，打著很不紳士的呵欠，我們終于可以進(jìn)入這座我們本該在里邊換裝整備，全編制出擊日軍的基地和機場。

我的腿都疼得要炸了，剛才太費勁了，我讓在一邊好走慢一點兒，一個人扶住我，扶我的是郝獸醫(yī)。

老頭兒一臉的苦笑，“救了整座機場，你覺得榮幸嗎？”

“我不覺得榮幸，一點也不覺得榮幸?！?/p>

死啦死啦離著幾臂遠(yuǎn)，精力過剩地沖我吵吵――他實在是我們中唯一一個還看不出倦態(tài)的人，“你都能教會英國佬分清中國人和日本人，你真了不起！我又想給你升官啦！”

我斜了他一眼，我不想跟他說話，但我愿意跟郝獸醫(yī)說，“就算咱們真救了整個快被英國人敗光的緬甸，英國人也不過覺得這是一場中國猴子打日本猴子的戰(zhàn)爭，又愚蠢又自負(fù)，就好像我們以前被人分得七零八落，還嚷什么以夷制夷一樣可笑。還有啊，我們說英國人敗光了緬甸，這可只是他的殖民地，我們呢……我們快敗光了我們自己的祖國?！?/p>

“他想法真多！”死啦死啦猛力拍了拍我，從我們身邊超過，他走向前邊的迷龍，看來又有人要被折騰。

我不理他，我發(fā)現(xiàn)這貨在時要想說自己的話最好就是不理他，“我越來越后悔來這趟了，郝老頭，你害死我了，我該安安靜靜在禪達(dá)爛死的。”

郝老頭干笑了兩聲，而答腔的仍是前邊的死啦死啦，這家伙的耳力有點兒非人， “翻譯官，我立馬就弄個英國醫(yī)生來治你的腿?！?/p>

我怒從心頭起，瞪著他，“我告訴你件事吧？”

死啦死啦無所謂地說：“說吧，我啥破爛都收?！?/p>

“你再能打也沒有用。緬甸這場仗，咱們輸死了?！蔽业芍乙呀?jīng)說了夠軍法從事的話，但夠軍法從事的事我之前也沒少做。他看著我，那表情與軍法什么的完全沒相干， “我又不是在為英國人打仗……你瞪著我干什么？”

這回他真走了，拍著打著一言不發(fā)的迷龍，再不管我這邊。

郝獸醫(yī)唏噓了一下，“他是在為我們打戰(zhàn)呢。”

我潑他的冷水，“老頭子啊，亂激動的老頭子，你要小心中風(fēng)啊?！?/p>

我們睡在倉庫里冰冷堅硬的地面上，比較會照料自己的人睡在倉庫里俯拾即是的板條箱上，我們每個人都盡量讓自己來之不易的武器離自己近一些。

鼾聲如雷，我瞪著黑漆漆的穹頂看－一群人的鼾聲夾在一起實在是件很奇妙的事情，有高調(diào)，有低音，回旋的，詠嘆的，歡呼的，如泣如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