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龍可算費力不討好,撞開了門還要往回裝,蛇屁股幾個幫著他把門往回搬,但迷龍忽然想起啥來,把搬半截的門一扔去搗騰那些花里胡哨的織物。
險些被砸了腳的康丫抱怨:“有嘴的沒呀?放手你要說??!”
我一直在門口悻悻地看著,“迷龍,陰間的黑市花布好賣嗎?”
但迷龍根本不搭理我們,他扯了一截緬錦,往自己身上一纏,他向我們轉(zhuǎn)過身時就活像個托缽僧一類的人物。
“老子不咋想光著死?!闭f完他陰著臉出去了。
我們呆了一會兒,然后都開始動作,不辣幾個沒什么想象力,像迷龍一樣拿布在身上纏,郝獸醫(yī)不想太像個印度托缽僧,像纏繃帶一樣地纏。
郝獸醫(yī)看著康丫,“你象個緬甸人?!?/p>
康丫還嘴,“你那是老不死的裹尸布?!?/p>
這時候其他人也相繼進來和出去,顯然是被迷龍?zhí)嵝蚜耍覀児戏种计?,后來阿譯也悄沒聲地進來,他也知道光著腿穿上衣不好看,給自己纏了個裙子。
我拿著比他們都少的一截布,在倒在地上的門上找到一個釘子頭,我就著那截釘子在布料中間撕開了一個口子。
一邊忙活著裹尸布我一邊覺得很好笑,覺得悲哀和荒唐,不光著死掉在我們心里居然這么重要。幾年來我想這件事已經(jīng)想得腦袋上快開了一個口子-我們所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我拿起一截被他們?nèi)釉谝贿呌脕砝Σ计サ睦K子,就著布上的口子套進了自己的頭,然后把繩子綁在自己腰上。
我的一直沉默的同僚啞然地回頭看著我。他們沉默了一會兒。
不辣贊嘆道:“娘的,他成地主老財了。”
郝獸醫(yī)點頭,“連坎肩都有了。”
康丫也四處找繩子,“這小子是聰明?!?/p>
大家都開始去搶繩子,因為布肯定夠,繩子卻肯定不夠。
然后我們聽見屋外轟鳴的汽車引擎聲,和一個用日語大叫著“烏哉(萬歲)”的聲音――我們都打過仗,不懂日語但至少懂得這一句,我們也都能聽出那里邊的狂熱。
我 們花花綠綠聚集在同樣花花綠綠的迷龍身邊時,他正拿著槍看著外邊――當(dāng)然,聰明到并沒有靠近門――從我們有限的視野里,外邊仍是大霧,而車聲在外邊奔躥迂 回,東邊在烏哉,一會西邊也在烏哉,伏擊我們的日軍也在狂熱地響著烏哉,聽起來我們像是被足足一個中隊的狂熱日軍給包圍了――當(dāng)然,一個中隊或半個小隊, 最后的結(jié)果對我們不會有什么區(qū)別。
康丫迷惑地問:“搞什么玩意兒?”
不辣說:“圍我們的鬼子都死脫了,叫魂呢。”
我們只好裝沒聽見,這樣美好的愿望當(dāng)然不會是真的。
“我看他們是要沖鋒?!卑⒆g瞎猜著說。
我語中帶刺地說:“不該沖的時候來個萬歲沖鋒,如此這般這指揮官跟我方戰(zhàn)術(shù)就是棋逢對手了?!?/p>
阿譯只好青著臉當(dāng)沒聽見,連郝獸醫(yī)也只輕咳了一聲,被他害慘了的我們是不會為他打抱不平的。而現(xiàn)在那烏哉的聲音已經(jīng)完全來自一個方向,我們所正對的前方,盡管我們只能往那片看見大霧茫茫。
迷龍對外喊:“出不來氣了就趕緊歸位!回你們那島上去嚎喪!”
他真是個惹事精,他剛喊完那邊機槍就響了,轟轟地響了一個長連射,我們吃過苦頭的全都以最快的速度閃回房中,那個連射停了,卻沒有子彈掃射到我們,我們探頭,槍這回響了一個短點射,偏高的火線幾乎把阿譯給報銷。
然后安靜了下來。
我們屏著息,一片死寂。
一個人跳下車,我們可以聽得出他在換著彈匣。架在枝杈上的三八步槍仍瞄著我們出不來的門,他沒動手,低下頭瞄了一下。
我終于探了一下脖子,從門框給我的有限視界中看見霧里一個影影綽綽的影子,我能確定的只是那家伙持著一挺機槍。
我看了一眼阿譯,“他們真要沖進來?!?/p>
阿譯的表情像是死了。
迷龍浮現(xiàn)出一副笑容,當(dāng)他打算把誰往死里揍時就會是這種表情?!斑M來就對了。”他舔了舔嘴唇,“在那邊只好揍你們這幫王八孱蛋,來這才有鬼子殺。多有得罪啦,弟兄們?!?/p>
如果沒聽錯,迷龍是在道歉。那意思就是說我們中沒人相信自己還能再多活五分鐘。
我站了起來,瘸向這L形走廊的拐角處,迷龍愣了一下,沒說話跟著,當(dāng)看見我藏在拐角里,他樂了,我發(fā)現(xiàn)連同阿譯在內(nèi),我們僅存的二十出頭的人也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