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虞!名嘯卿!我的上峰告訴我,如果去緬甸打仗,給我一個裝備齊全的加強團!我說心領啦――為什么?”
他掃著我們,我們低了頭,他甚至掃了眼人圈子之外的迷龍,迷龍在并不高的氣溫中毫無必要地搖著扇子,并且在被掃到時僵滯了――虞嘯卿的眼神是槍尖。
“因為我要的是我的團!我的袍澤弟兄們,我要你們提到虞嘯卿三個字,心里想到的是我的團長!我提到我的袍澤弟兄們,心里想的是我的團!――我的上峰生氣啦,他說那給你川軍團!他知道的,我也知道,川軍團是已經打沒了的團!我說好,我要川軍團,因為川軍團和日本人打得很勇很猛!川軍團有人說過,只要還有一個四川佬兒,川軍團就沒死光!我是湖南人!我是一個五體投地佩服川軍團的死湖南人!”
我是一種夢游般的表情,看不出激動看不出沸騰,但我不用回頭,也知道有多少人正在沸騰,川軍團余孽要麻那是一定的,湖南人不辣也保不準,阿譯的臉現(xiàn)在一定通紅。虞嘯卿那家伙直接得像頂著腦門打的子彈,連“在下”、“兄弟”這樣的謙虛詞都沒有,一個個“我”字被他吼得像是用槍藥炸出來的。
不辣很榮耀地向要麻擠眼,“湖南皮噯?!?/p>
要麻便報以極大的不忿,“不得了???”
虞嘯卿根本不看人,喝道:“何書光!”
我們發(fā)現(xiàn)何書光不僅是近衛(wèi),還是一個會走路的刀鞘,虞嘯卿拔出他背上的刀,一柄極利于劈砍的掃刀,柄長平頭,自刀鍔延伸的寬刃,瞧起來能把馬也砍成兩半――虞嘯卿拿刀在手上揮動了一下。
“這是二十歲時我自己鑄的刀,我一直拿它砍人。日本人拿刺刀捅我們,我們拿刀砍他們??蛇@回你們用不著砍,你們有更好的。”
原來何書光還是個活動槍架子,虞嘯卿把刀交回了他,摘下他背上那支湯姆遜。虞嘯卿的操槍很嫻熟,但往下我覺得他是存心的,他讓一整匣子彈全部傾瀉在迷龍頭上幾米的房檐上,這也并不能怪他,拒絕扎堆的迷龍實在給自己找了個太醒目的位置。
碎裂的磚瓦房檐落下,迷龍將胳臂交叉了護住頭臉,一瞬間我們認為迷龍會被砸死,但煙塵散去后迷龍和他的躺椅仍在瓦礫堆里,最牛的是迷龍拍掉胳臂上的瓦屑粉塵,根本罔顧擦出砸出的血痕――他仍躺著。
虞嘯卿和迷龍短暫地對視了一下,像是槍尖對上了一頭睡獅。我?guī)缀蹩隙ㄓ輫[卿是贊賞地看待這件事情――然后他把槍扔還給張立憲,再也不看迷龍。
虞嘯卿覺得有必要跟我們解釋一下剛才那玩意兒是什么,“湯姆遜手提式機關槍,點四五子彈連馬都打得死。去了就是你們的。――李冰。”
李冰把背著的中正式步槍交給他,虞嘯卿拉栓上彈,幾個急速的單發(fā),鄰院的一個瓦當炸裂了幾次。
“七九步槍,比三八大蓋準多了。你們的。――張立憲。”
張立憲拿的是ZB26捷克式,虞嘯卿拿過來打了整梭子,我們閃避著,此院的磚墻又被啃掉了一角。
“捷克式輕機關槍,日本人的歪把子跟它比是孱孫。你們的。――勃朗寧重機槍,風冷的,太重沒拿得來,你們的。坦克、高射機槍、戰(zhàn)防炮、重迫擊炮、野炮山炮,你們的?!?/p>
他伸出一只手,余治知道是要什么――余治掏出來的居然是一發(fā)迫擊炮彈,虞嘯卿玩兒似的在手上掂了掂,“被小日本手炮砸慘了吧?美國六十毫米迫擊炮,比它狠,比它準,比它遠,去了,你們的。”他把炮彈扔還給余治,看他們扔石頭樣的扔著炮彈,真讓我們這幫擔心兼之羨慕,“去了,槍炮管夠,吃穿管夠,一天是三頓,有野戰(zhàn)醫(yī)院,有美國醫(yī)生美國藥,美國飛機管接送,有軍餉,成仁了有錢發(fā),要緊的,最要緊的-有鬼子可以殺?!?/p>
他盯視著我們,我在發(fā)抖,其實不是我在發(fā)抖,是我身邊的不辣在發(fā)抖,帶累得我一起抖。崇拜的、敬仰的、懾服的,我身左身右身后沒一道目光不在放射著這樣的信息,我身前的虞嘯卿看著我們,他身后的精銳們如同雕像,迷龍?zhí)稍谒麄兩砗蟮奈蓍芟聞右膊粍樱也恢浪谙胧裁础?/p>
對我們中很多人來說,他是神仙,有把一灘爛泥變成標槍的魔力。我看著他,看著鳳凰,鳳凰飛臨雞群之上,讓雞們不再安于現(xiàn)實,但雞最后還得在泥里啄食,他讓我發(fā)抖了,但抖過之后,我并不覺得我有了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