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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捻醉紅倚紗窗(1)

顏如蓮花開落 作者:郁郁乎文


窗戶紙漸漸暗淡,四下里一絲一絲地冷上來,兩人抱來被褥在地上鋪好,又在被窩里說了半天閑話。柳柳漫無心事,說著話便漸漸睡著了。

雪櫻只將外襖脫了,和衣臥著不敢睡沉,夢里也凝神聽著床上的動靜。半夜恍惚醒來,窗欞外似乎有風沉沉刮過,樹葉微響,明明隔著窗戶,那風卻像是刮在身上,渾身都不自禁地抖。她撐起身一看,只見推窗半掀半開,一點雪青的月光透在窗戶紙上,陰影落在地上如蝴蝶的翼。

雖已春末,夜風猶涼,往里絲絲縷縷滲著寒氣。柳柳裹著被子睡得正香,也不知道夢見什么,唇邊猶帶笑意。她嘆了口氣,起身披上外襖,躡手躡腳走到窗邊,將推窗關(guān)緊,又把小插銷插上,正要回地上再睡去,卻聽床上有動靜。

她一動也不敢動,就在原地靜靜站住。過了許久猛然醒過神,悄悄地走到床邊,顫抖著手劃了一根火柴,借著一點熒熒的光,只見他額上密密地都是汗水,正煩躁不安地翻身。

她心里一驚,被蜂蜇重了容易體熱――恐怕他也是發(fā)起熱了,不及多想,伸手一摸他的額頭,果然滾燙如火。忙去將豆油燈點燃,又倒了一杯茶端過來,斜著身子在床邊坐下,輕聲道:“少爺,喝口水吧?!?/p>

許是燈光刺眼,他翻了個身向里而臥。她咬著唇想了半天,慢慢伸出手去,將他身子一寸一寸地扳過來,將茶送到他唇邊。

他也似有知覺,張口將水慢慢喝完了。她心下大喜,忙又去倒了一杯,小心翼翼地端到床邊,微笑道:“這水是溫的,多喝幾杯就不難受了?!闭焓秩埶绨颍瑓s呆在當?shù)?,雙頰飛紅。

他許是略有了些力氣,雖然眼睛腫得睜不開,卻已欠起半身,正伸手解衣服的第一個扣子,左撕右拽,盤扣卻紋絲不動。

她又羞又窘,端著茶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垂下眼睛不敢看,半晌嘆了口氣,扭身坐在床邊,替他將扣子解開。云白色的衣領(lǐng)一敞開,他神情驀然輕松,嘴角動了動,含笑道:“柳柳,你怎么突然轉(zhuǎn)了性子,變得這般體貼人了?”

她無聲地一笑,站起身低頭道:“少爺渴了嗎?我拿水給你喝?!?/p>

豆油燈瑩黃的光圈在暗夜里極刺眼,雖然知道他此時看不見,她也把頭發(fā)攏了攏,才將茶盞端過來,半欠著身子送到他唇邊。他微一遲疑,抬頭將一盅水就著她的手喝下去,默了一晌,突然搖頭皺眉道:“你不是柳柳。你到底是誰?”

她垂眼掠過他半開的衣領(lǐng),不自覺略略注目,只覺臉頰燙得如開水澆過一般,扭頭咬唇微笑道:“我是宅里的丫頭?!?/p>

他只覺頭疼欲裂,閉目搖頭道:“陳家歷來有規(guī)矩,不許鄉(xiāng)下宅子請丫頭。你不肯說就罷了,明日我再問別人。”含笑復(fù)翻身倒下,哼了一聲道,“順便讓陳管家查一查,誰家的小孩那么膽大,居然敢捉弄我?!?/p>

她心里一緊,忙輕聲道:“少爺……下午水渠邊的小孩是我弟弟。他人還小,一時貪玩,請您別跟他計較。”

也不知道他聽到?jīng)]有,只靜靜地不再出聲。她俯身將被角掖好,默默嘆口氣,吹滅油燈回被窩睡下,心里仍然不踏實,卻到底勞累一天,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雄雞遠遠地叫了,一聲既起,只消一會兒工夫,村落四下里的公雞便此起彼伏地打鳴。陳誠嬸照例是雞一叫就醒的,忙到祖蔭這兒察看,見他臉上余毒已褪,睡得很沉,略放下心。轉(zhuǎn)身走到地鋪邊,輕輕把雪櫻推醒,見她睜開眼睛,輕聲笑道:“好櫻兒,村里的有福家今天娶媳婦,嬸子和柳柳她爹都要過去照應(yīng)。家里實在是沒人了,我也指望不上柳柳,就把少爺托付給你,你多費心看著點。等過了今日,你就好好歇幾天,也不用來替柳柳繡嫁衣了。”

雪櫻聽到她說“也指望不上柳柳”時,微笑不語,坐起身來將大襖披上,才慢慢地說:“嬸子放心去吧,這里萬事有我?!?/p>

她起身收拾好被褥,轉(zhuǎn)目看向床幃間,只覺心跳如鼓。他正翻身向里睡著,大半個后背都露在被子外面。那衣裳原來是雪地白的,不似昨晚燈下的云白色。怔了半晌,雪櫻悄悄走到床邊,替他將被角扯好,這才返身推柳柳道:“我去繡房做嫁衣裳了,你醒了就過來吧?!眹@了口氣,微笑著轉(zhuǎn)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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