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一緊，脫口問：“什么事情？”

她微笑道：“今天你得唱首歌我聽?！?/p>

他嘴角微微上揚，那樣子像是要微笑，可是眼里卻只有一種凄惶的神色：“我不會唱啊。” 她心中最柔軟處劃過一絲痛楚。他那樣要強的一個人，竟掩不住別離在即的無望，此后萬種艱險，自己所能做的，也不過是讓他放心。她強顏歡笑，輕輕搖動他的手臂：“我不管，你今天就得唱首歌我聽?！彼犇茄┞曮?，直如敲在心上一樣。只見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冽然倒映著自己的影子，微笑里惟有動人。讓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是暮春天氣，滿院都是飛絮，就像下雪一樣。母親已經(jīng)病得十分厲害了，他去看她，那天她精神還好，南窗下無數(shù)楊花飛過，日影無聲，一球球一團團，偶然飄進窗內(nèi)來，屋子里惟有藥香，只聽見母親不時地咳嗽兩聲，那時她已經(jīng)很瘦了，連手指都瘦得纖長，溫和地問他一些話。他從侍衛(wèi)們那里學了一支小曲，唱給她聽，她半靠在大枕上，含笑聽他唱完，誰曉得，那是母親第一回聽他唱歌，也是最后一回。

過了這么多年，他再也沒有為旁人唱過歌，他說：“我是真不會唱?！彼齾s不依不饒：“我都要走了，連這樣小小一樁事情，你都不肯答應我？”他見她雖然笑著，可是眼里終歸是一種無助的惶恐。心下一軟，終于笑道：“你要我唱，我就唱吧?！?/p>

其時雪愈下愈大，如撒鹽，如飛絮，風挾著雪花往兩人身上撲來。他緊緊摟著她，仿佛想以自己的體溫來替她抵御寒風，在她耳畔低聲唱：“沂山出來小馬街，桃樹對著柳樹栽。郎栽桃樹妹栽柳，小妹子，桃樹不開柳樹開?！焙L呼嘯，直往人口中灌去，他的聲音散在風里：“大河漲水浸石巖，石巖頭上搭高臺。站在高臺望一望，小妹子，小妹子為哪樣你不來……”

風聲里，無數(shù)的雪花落著，天地間像是織成一道雪簾，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只是緊緊地摟著她，靜琬眼中淚光盈然，說道：“你一定要早些派人去接我……到時候我……”一句話在嘴邊打了個轉(zhuǎn)，終究不忍臨別前讓他更生牽掛，只是說：“我等著你去接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