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雪樓的女領(lǐng)主突而低下頭,嘆息了一聲:“蕭樓主,就當(dāng)是做點善事吧!你想想,我們手底下殺了多少人,流過多少血?那樣深重的罪……”
蕭憶情的眼神微微變了一下,輕輕覆上了她的手,握緊,低頭看著她,嘆息:“你害怕罪孽么?放心,就算要下地獄,我也會比你先下?!?/p>
阿靖的手在蕭憶情的手心里微微發(fā)抖,如同她的聲音。
望著白樓外一片片碧綠的葉子和燦爛的陽光,阿靖的眼神卻是茫然的:“當(dāng)年殺了霹靂堂的雷氏全家,我已心知罪無可?。灰院筮@幾年跟著你到處征戰(zhàn),殺人如麻,血流成河,更知死后必入地獄。何況拜月教一戰(zhàn)中……”
說到這兒,她話音一頓,不再說下去。
但蕭憶情的目光又變了,低聲喃喃道:“拜月教、拜月教……”
他神色已有些恍惚,仿佛觸動了某處掩藏了許久的傷口。
那樣的字眼,原本是他們兩人之間心照不宣避諱的話題。
但恍惚中,他仿佛看見了湖上燃起的大火,看見漫天的劫灰和累累的白骨,還有那一顆孤零零沉睡在地底的頭顱……冷汗從額上滲出,他不由自主握緊了阿靖的手,劇烈地咳嗽起來。
迦若、迦若啊……此刻,你在地獄里,又是如何?
他目光停留在她項上那一個破舊的護身符上,神色突然一震――那人雖然逝去了,可那樣深沉殷切的執(zhí)念、依舊停留在想要守護的人身側(cè)。
順著他的目光,阿靖下意識的回手,觸摸到了那個護身符。剎那間仿佛閃電照亮她的心,向來冷漠高傲的女子,眼中忽然泛起了淡淡的淚光,轉(zhuǎn)過頭去不再說話。
蕭憶情看見她的表情,心中突然一冷,感覺有寒流慢慢升起,讓心都灰了一半。
“有他在地獄里,你也不必害怕?!彼麄?cè)過頭去,看著外面的天空,淡淡道。
他生性高傲專制,一生中以權(quán)力地位俯視天下,可偏偏纏身的絕癥又讓他每時每日面臨著死亡,所以從少年時開始,他的個性也被深深分裂為兩半――
他重權(quán)嗜殺,但他害怕死亡;
他無情冷酷,為人極重理性,可另一面又極為空虛寂寞,內(nèi)心脆弱;
他極度重視個人尊嚴(yán),讓全武林臣服于他腳下;可另一面卻又在不斷地尋找能讓他平等相待的人,靈魂的伴侶――這分裂的個性,讓他變得令人捉摸不定。
然而,這世上,永遠(yuǎn)有兩個字,時時刻刻刺痛他的心:迦若。
滇南的往事,一幕幕回閃。
他知道自己永遠(yuǎn)也無法和那個已經(jīng)逝去的人再爭奪什么。
蕭憶情一言不發(fā)地看著阿靖,天性中的高傲冷漠瞬的抬頭,壓倒了一切。他放下紫金手爐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