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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也有一雙媚眼 61

天堂也有一雙媚眼 作者:雪屏


“哦,天亮了?!蔽覐囊粋€夢中慢慢醒了過來,那是一個溫馨的夢,我能夠繼續(xù)下去,也愿意繼續(xù)下去,可是摸了摸身邊的位置,發(fā)覺那是空的,鐵木兒不在!我一下子睜開眼睛,那夢也就像燒完了的煙花一樣消失掉了。我看見鐵木兒幾乎是赤裸著站在敞開的窗口前面,翹著腳尖向遠(yuǎn)處眺望,她沐浴在早晨清新而又寒冷的空氣中。我走到她的背后,伸出手將她攬到我的懷里,她說,她喜歡我在背后輕柔地抱著她,兩手交叉在她的胸前,她可以將整個重心都移在我的身上,臉上泛著安詳?shù)奈⑿ΘD―因為這個動作很詩意,也很經(jīng)典。

我關(guān)上窗,把她抱到床上,她身上冰涼,像是才從冰窖里出來的一尊蠟像。我用我的體溫溫暖著她,用我的手撫摩著她的雙頰,“我的眼角是不是已經(jīng)出現(xiàn)皺紋了?”鐵木兒突然問道。我說沒有,只是有黑眼圈。“是嗎?”她從我的懷抱里掙脫開,跑到衛(wèi)生間的落地鏡跟前去照,“慘了,慘了,這樣子跟貓科動物一模一樣了?!彼@慌失措地說,驚慌失措得像一個大副面臨著沉船。我笑她大驚小怪,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擅長大驚小怪,那還是女人嗎?我說我也有黑眼圈,我說得很平靜,就仿佛鐵匠說他的鐵砧板,而讓她這樣,怕是永遠(yuǎn)不可能。她一邊抹眼霜,一邊說,“都是生物鐘顛倒惹的禍,這就是生活沒有個規(guī)律造成的惡果!”

有什么辦法,我們已經(jīng)養(yǎng)成這樣的習(xí)慣了。

鐵木兒拿了一張紙和一支筆,對我說:“壞習(xí)慣就要改過來,這樣吧,我們制訂一個新的作息時間表好不好?”

我是無所謂,反正制訂出來對我來說也只能是一紙空文,我知道,我是個惰性很強(qiáng)的人,要改變自己談何容易!“好吧,隨你便。”我說。

“每天早晨八點(diǎn)準(zhǔn)時起床,每天晚上十二點(diǎn)準(zhǔn)時熄燈,而且早晨還要晨練。晚上還要做操。”鐵木兒一邊往紙上寫,一邊振振有辭地說。

我乖乖地應(yīng)承道:“你是老大,一切都聽你的?!?/p>

“你要是不聽我的,擅自違背我們這個作息時間表怎么辦?!彼€挺較真,追著我問。

我說隨你處置,批倒批臭也行,再踏上一萬只腳讓我永世不得翻身也行。她說,“你記得《小王子》的作者圣??颂K佩里的一句話嗎:人是一團(tuán)尚未成形的蠟,需要塑造,需要給它培育一個靈魂,創(chuàng)造一個意志。所以,我決定要塑造你,你每天早晨起來,都要按時給我發(fā)個信息,匯報你的動態(tài)。”說得特一本正經(jīng),沒有絲毫的游戲色彩。

好,好吧,我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可是,鐵木兒依然不依不饒,把她起草的那個作息時間表推到我跟前,按著我的腦袋說,“空口無憑,立字為據(jù),簽上你的名字。”我似乎也沒別的選擇,簽就簽唄,又不是喪權(quán)辱國的“馬關(guān)條約”!

我以為這不過是個玩笑。

沒料到,她竟然玩真的。

哪天早晨,只要我稍微起得晚一點(diǎn),她就會把電話打過來,像周扒皮似的沖我嚷:“雞都叫了,怎么還不下地干活去!”

這么一鬧,我的起居還真的正常了許多。我每次給她發(fā)短信的時候,總是捎帶腳給她發(fā)些幽默的段子或是俏皮話,逗她一笑。結(jié)果,不小心,又惹到她了,惹得她暴跳如雷。

具體是哪一句俏皮話出了毛病,我已經(jīng)不記得了,我猜,準(zhǔn)是那個愛爾蘭小子以前也跟她說過類似的俏皮話,我稍一含糊,又觸及到她的舊瘡疤上。這讓我覺得很無奈,我的對手是一些流動無形的東西,我打不贏它,只有被動挨打的份。

跟以往一樣,我們的關(guān)系又由蜜月期跌入到冷戰(zhàn)時的深谷,她也又單方面地中斷了與我的一切聯(lián)系,她仿佛一片樹葉飄到了方圓百里的原始森林之中,再也難以找到。一天,我煩得要命,跑到六十層樓高的電視塔的塔頂,去俯望這座城市的夜景,下面萬家燈火,我想,這座城市的人們可能有著會無數(shù)的煩惱,惟獨(dú)我的煩惱是獨(dú)有的,絕對。在那里,我還碰見了兩個十八九的女孩,邀我一起喝一杯,我一肚子的火正沒處撒呢,她們偏偏來撞我的槍口,我把她們罵了一通,讓她們“回家去把沒做完的四則混合運(yùn)算題做了再說。”倆女孩白了我一眼,嘻嘻笑著說,“這老家伙還挺酷。”那天,我在電視塔上呆到凌晨,喝了很多的咖啡,想了很多的事,可是,睡了一覺,就全都忘了,忘得一干二凈。我賴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fā)愣,如果是在我們的和平時期,這會兒,鐵木兒會發(fā)短信囑咐我:做二十個俯臥撐和二十個仰臥起坐之后,去吃早飯,然后再出去散步,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怎么這么巧,正想著,電話真的來了,看一下來電顯示,果然是鐵木兒的電話。我趕緊接聽,話筒那邊一陣嘈雜,像是在疾風(fēng)暴雨之中,什么都聽不清,我一個勁喊,喊聲卻向撞到墻上又反彈回來,形成顫抖的回音。

我的心揪緊了。

我立馬驅(qū)車向“北島”咖啡館馳去,連一秒鐘都沒敢耽擱。走進(jìn)咖啡館,她店里的侍應(yīng)生仿佛看見了一顆救命星,“哎呀,你總算來了,快去看看吧。”我問發(fā)生什么事情了,侍應(yīng)生說,“我們老板喝了整整一夜的酒,醉得不像樣子?!蔽胰デ盟P室的門,侍應(yīng)生說,“她不在臥室,在洗澡間,里面鎖著呢,怎么叫也不肯開?!蔽胰讲⒆鲀刹降貨_到洗澡間門口,一邊大聲叫著她的名字,一邊使勁地敲打著門,可是,里邊死一般的寂靜,寂靜得令人恐懼,我豁出去了,不顧一切地用胳膊肘將門上的玻璃撞得粉碎,伸手把門鎖打開,闖了進(jìn)去――

只見淋浴噴頭流著水,她就昏睡在噴頭下面,而且還穿著衣服,完全醉成了一攤泥。我把她抱出洗澡間的時候,她只懶懶地說了句,“黑夜里,蘋果樹帶著尚未授粉的滿枝繁花等待著天明,”就又昏睡了過去。她濕漉漉的頭發(fā),披散開來,折住了面孔,簡直就像個魔女。我不愿她的員工看見她的這副狼狽狀,悄然地將她移到臥室里,脫去衣服,揩干身子,用棉被把她裹了起來。

我的嘴里泛起一股苦而淡的味道,有一種站在廢墟前的感覺,“你怎么喝得那么多,難道不要命了?”我說。

“我痛苦。”

“你有什么可痛苦的,痛苦的該是我才對。”

鐵木兒把身子扭曲成一個問號。

“我痛苦就是因為我的記憶力太強(qiáng)了,而不善于遺忘?!彼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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