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我把彭哥他們幾個召集到我的舍下，讓他們用毛圍脖把自己的眼睛蒙上，十分鐘之后，才叫他們睜開眼，赫然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是四匹棗紅色的蒙古馬，而且四匹馬十分相像，簡直像孿生兄弟。牽馬的是秀大媽的老伴，我管他叫馬大叔。

“這些馬是干什么用的？”原田問。

他們幾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摸著馬身上滑溜溜的鬃毛，驚訝得不得了?！翱蓯蹎?？”我問他們，他們都說可愛，我干脆告訴他們得了，省得他們一腦門子的問號，“這是我托馬大叔買來的，我們一人一匹，可以賽馬玩，平時就讓馬大叔幫我們喂養(yǎng)?！?/p>

“烏拉?！蔽业脑捔⒖桃鹨魂嚱?jīng)久不息的歡呼聲，我如愿以償了，我要的不就是這樣的效果嗎？接下來，又是一陣騷亂，有人喜歡這匹腦門上有白色楓葉圖案的，也有人偏愛那匹有金黃色尾巴的，并為此而爭論不休，吵聲像九月樹林里嘁嘁喳喳著的山雀。

這是我意料之中的，所以早有準(zhǔn)備，還是老一套，抓鬮。我已經(jīng)給四匹馬起好了名字，就寫在鬮上，一匹叫井上靖，一匹叫果戈里，一匹叫茨威格，一匹叫格拉斯，抓到什么是什么，公平合理。

我抓鬮抓到的是井上靖。騎上去，那馬款款地邁著貓步，特優(yōu)雅，自己仿佛成了一個真正的哥薩克，那感覺挺棒。好在這些馬都是訓(xùn)好的，不至于隨便尥蹶子，把我掀個跟頭什么的。

蘇懷揚揚得意地拍著馬的屁股，對我說：“就差一支勃郎寧手槍了。”他大概以為自己是西部牛仔。

彭哥補充道：“還差一把馬刀，舉著高喊‘為了列寧前進’！”

秀大媽看我們這么開心，也笑了，她好久都沒這么歡暢的笑了。她對我說：“我真給謝謝你呀，柯本?！?/p>

“嗨，謝我什么，我該謝謝馬大叔才對，給我們買來這么好的馬?！蔽蚁铝笋R，對秀大媽說。

“謝你給你大叔找個他喜歡的差事，他平生就是愿意跟牲口打交道?！毙愦髬屨f，“我想，他一準(zhǔn)會把你們的馬喂得高高大大的?！?/p>

馬大叔用手捋著精心修剪過的胡子，同時用柔和的目光看看這個瞧瞧那個，興奮地說：“趕明，我給每匹馬都配上鞍子，你們騎起來就更舒服了，好像坐在鋪了棉墊的八仙椅子上一樣?！蔽疫f給他一支香煙，他說不抽，跟馬在一起的時候，他從來不抽煙，怕熏著它們。

原田說：“有了馬，我們就用不著去健身房了，還有什么比騎馬更能鍛煉身體的？”

馬廄是現(xiàn)成的，只要略微修理一下就可以用，至于馬槽什么的，馬大叔也都有。

蘇懷拿著一包“七星”煙往馬大爺?shù)亩道锶骸按鬆敚系枚嗾疹櫸业母窭??！?/p>

“還有我的茨威格?！痹镆糙s緊獻(xiàn)媚似的說。

彭哥義正詞嚴(yán)地把他們推開，“小恩小惠，腐蝕拉攏那一套，少來。走，大爺，跟我喝酒去?！?/p>

我在旁邊一個勁冷笑：“彭哥，裝什么裝，我看你跟他們是一路貨色?！?/p>

秀大媽給我們備好了煉乳茶，叫我們喝，馬大叔則把馬牽到馬廄去，挨個給他們釘馬掌。彭哥說：“也許我們該置一套騎馬的行套了，就是表演盛裝舞步的馬術(shù)師常穿的那種?！?/p>

蘇懷說：“我討厭禮服，寧肯騎馬時穿皮夾克皮褲，黑色的，當(dāng)然還有帶馬刺的馬靴?！?/p>

我插了一句嘴：“我要在我的馬脖子下面系個帶穗的鈴鐺，走一步，響一下，正好是山間鈴響馬幫來?！?/p>

秀大媽笑我們，笑我們像一群長不大的孩子。

“就跟《鐵皮鼓》里的那個小侏儒一樣，我們拒絕長大。”我說。

“快別耍貧嘴了，一會兒茶都涼了，涼了就不好喝了?！毙愦髬屌呐奈业哪X瓜子。

喝茶的時候，我把彭哥叫到一邊，將圣虹姐對我說的話一古腦地告訴了他，我覺得有這個必要。

彭哥嘬了一下牙花子，“唉，都說理解萬歲，可是你看，圣虹姐對我的理解――等于零。”

“鑒于這種情況，無論如何，你總該給圣虹姐一個交代才好?！蔽夜室鉄o情地這么說，無情得像將要沉淪到地平線以下的落日。

彭哥臉上蕩起一片片漣漪：“我說過，早晚我會給你們解釋的。”

“那，為什么不是現(xiàn)在？”我不失時機地追問了一句，很有些痛打落水狗的意味。

“現(xiàn)在不到時候?！彼f。我從他固執(zhí)的目光里，看出一股子“打死也不說”的勁頭。這時候，我真想把他扔到渣滓洞去，坐老虎凳，灌辣椒水，看他招是不招?？上В易霾坏竭@個，所以，我就倍感無奈，恐怕我?guī)筒簧鲜ズ缃闶裁疵α恕?/p>

豬玀！我心里罵道，當(dāng)然罵的是彭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