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的身世

后秦姚興弘始十一年八月，長安逍遙園升騰起縷縷青煙?；鸸鉄胙孢^后，一代譯經(jīng)大師鳩摩羅什肉身化為灰燼。在余燼中赫然發(fā)現(xiàn)了他的舌舍利，收拾骨灰的眾人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鳩摩羅什的遺言：”我這一生以自己有限的才智傳譯佛經(jīng)，一共翻譯了三百余卷。只有《十誦律》一部還沒有完成。如果留下了這部經(jīng)書的本旨，就不會有什么差錯。但愿我所翻譯的典籍，能夠流布后世，使佛法發(fā)揚光大?，F(xiàn)在我在你們面前發(fā)誠實誓言：如果我譯的經(jīng)卷沒有舛錯，身后火化，我的舌頭不會毀壞。“

雖然鳩摩羅什自己在譯經(jīng)過程中深深慨嘆，把梵語改成漢文，原先音律的鏗鏘，辭藻的華美都失去了。就算大意還在，這種語言的轉(zhuǎn)化好比嚼飯給別人吃，不但沒有味道，還讓人作嘔。偉人的謙遜與焦慮，也可以理解為自矜。陳寅恪曾說過，鳩摩羅什的譯經(jīng)藝術(shù)在玄奘法師之上，”一為刪去原文繁重，二為不拘原文體制，三為變易原文“。他翻譯的經(jīng)卷義理妙入毫微，使中國佛教借此擺脫了格義的風(fēng)氣，不再以老莊思想注釋大乘佛法。他的譯文簡練精粹，文筆空靈，辭藻瞻美，影響廣遠。佛教經(jīng)典在他的傳譯下形成了獨特的四字句為主的行文，被稱為”譯經(jīng)體“?！督饎偨?jīng)》雖有眾多譯本，但流傳最廣的還是鳩摩羅什的譯本。

鳩摩羅什的父親鳩摩炎出身天竺貴族，世為國相。但鳩摩炎卻不愿繼承相位，選擇了修行。出家為沙門的鳩摩炎東度蔥嶺，成為龜茲的國師。龜茲王有個妹妹耆婆，不但姿容絕世，而且才思敏捷，王孫公子不肯嫁，卻看上了這位外來的和尚。于是，龜茲王強迫兩人成了親。懷上羅什的時候，耆婆智慧倍增，甚至無師自通會了天竺語，有人就預(yù)言她懷的孩子必有大智慧。很奇怪，耆婆在產(chǎn)后就忘卻了天竺語。

耆婆是個奇特的女人，一開始她愛上的也許就不是鳩摩炎，而是他精通的佛法。兒子誕生后，耆婆想出家，卻得不到丈夫的允許。也是，鳩摩炎為她破了色戒，她卻要為修行舍棄美滿婚姻，這樣的女子可謂萬中無一。次子弗沙提婆誕生后，耆婆再也不愿受色身的拖累，為修行不惜絕食。六天后，氣若游絲的耆婆獲得了自由。命懸一線之際，讓人剃除頭發(fā)之后，她才開始進食。

一代宗師的造就

跟隨如此穎悟而奇異的母親，羅什七歲便成了小沙彌。羅什每天背誦佛經(jīng)，《阿毗曇經(jīng)》一偈三十二字，共三萬二千言，背誦完便已通曉妙諦，無需法師指點。耆婆擔(dān)心國人豐厚的供養(yǎng)會影響兒子的修行，于是在羅什九歲時，便帶著他離開龜茲，渡過辛頭河來到罽賓國。在那里請盤頭達多教習(xí)羅什《中阿含經(jīng)》、《長阿含經(jīng)》，共四百萬言。盤頭達多是罽賓王的堂弟，他常常向國王稱贊這位學(xué)生的天才。罽賓王請鳩摩羅什進宮，并召集許多外道論師詰難他，沒想到全被這個十歲上下的幼童折服了。罽賓王以上賓之禮供養(yǎng)他，直到十二歲那年耆婆帶他回歸龜茲。

傳說在這段歸途中，走到月氏北山，一位羅漢對耆婆說，這個小沙彌天資不凡，要好好保護。假如三十五歲還沒有破戒，必定大興佛法，度人無數(shù)。如果破戒，就只能當個有學(xué)問的法師。也是在這段途中，停留沙勒國的一年，鳩摩羅什接觸了許多大乘經(jīng)典。

羅什的這段歸途像是一段神話。沿途許多西域國家遣使聘請，許以高爵厚祿，被他一一謝絕。溫宿國有個和尚自謂辯才無礙，發(fā)誓誰能在論辯中勝他，自己就斬下首級。羅什來到溫宿國，就提了兩個問題，和尚無法回答，只得叩拜羅什。羅什因此聲名大震，舅舅龜茲王親自來到溫宿國，迎接他回國。在龜茲國講經(jīng)說法，也沒有任何人可以與他抗衡，龜茲原屬小乘教法，鳩摩羅什廣開大乘法筵，不但打動了國人，連遠道而來意欲申斥弟子改習(xí)大乘的盤頭達多也被說得心悅誠服，感嘆道：”你是我的大乘經(jīng)師父，我是你的小乘經(jīng)師父?！?

為請羅什講經(jīng)說法，龜茲王造了金獅子座，鋪上錦褥。每到說法之時，西域各國國王長跪在講座的一側(cè)，讓羅什踏在他們的背上，一步步登上法座。此時的鳩摩羅什，在西域諸國的敬畏中有如神明。只是講臺上的羅什和匍匐于地的西域諸王都沒有想到，因為他的智慧，一場戰(zhàn)爭悄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