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敢。反正你今天不是專程來看我的?!敝軓V學說。
“但我專程找過你。他們說你出獄后就不知去向?!标悤r宜說。
“這么說來我出獄不是你的功勞?!敝軓V學不解地問:“哪是誰?”
“你怎么不找我?”陳時宜打斷他的思考。
“怕跟你們當官的打交道。吃喝嫖賭哪一個不是你們當官的?我沒有錢請你們干那種事。”周廣學戲謔地說。
“你看我像那種人嗎?”陳時宜反問道。
“能到這個貧民窟來,說明你還有良心?!敝軓V學回答道:“人不能當官,當官不一般?!?/p>
陳時宜回擊道:“我沒有變,倒是你變了?!?/p>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想知道我怎么變成這個樣子?”周廣學放下酒杯說。
當然想知道。一個才華橫溢的記者,一個有責任心和正義感的編輯,怎么成了一個酒徒,一個酒鬼?
選擇了酒,等于選擇了與魔鬼為伴。他以為酒能解愁,沒想到酒跟鴉片一樣,不僅不能解愁,而且讓人上癮。他已經離不開酒,離開了酒,身子就會出現(xiàn)不良反應:手打顫,心發(fā)慌,四肢無力。一日至少喝五餐酒,臨睡之前必須喝三兩,起床之前也是三兩;早中晚三餐就不只三兩,如果沒有人阻擋,一二斤到肚還不知不覺。喝啊喝,喝到了可以無菜無飯無肉這一步;喝啊喝,喝醉了到處都是他的床――草坪樓梯口水泥地。不要為他安全擔心,蚊子螞蟻蒼蠅毒蛇都不惹他,都怕酒。
酒是人生祿,他卻讓酒害。
怪誰?
怪酒?
幾杯下肚又是一條漢子,就如輪胎加了氣手機充了電一樣活靈活現(xiàn)。
他把他倆帶到家中。
嚴格說來是父母的家。他的家在報社,不,他沒有家。報社的家已經沒有他一份,屬于妻子和女兒的。妻子半年前與他離了婚。他出監(jiān)獄后沒地方去,只得與父母住一起。
母親見到他就要哆嗦:“成天只知道喝酒,怎么辦?芳保說了,只要你戒酒還給你過日子?!?/p>
芳保是他離了婚的妻子。
“娘,我來了朋友?!敝軓V學提示道。
進城多年,他一直沿用農村的稱呼喊母親。習慣了,難改口。
“伯母,我是廣學的朋友,我來看您。”陳時宜迎上前親切地說。
“好好,學保這孩子內向,趕都趕不走?!敝苣刚f:“你們要勸勸他,叫他好好工作。不去上班怎么行?”
他不是不去上班,而是要單位解釋清楚為什么開除他。怎能解釋得清楚?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上面說開除,報社就開除;上面說不開除,報社就撤消處分決定。報社不敢玩兒戲,有人敢翻手覆云雨。
隔壁房間傳來呻吟聲,是周廣學繼父臥病在床。
周母趕緊過去。
一會兒周母出來,示意周廣學過去。繼父要上廁所,需要他撐扶。
陳時宜也過去幫忙。
進門的瞬間,陳時宜發(fā)現(xiàn)臥床的老人就是綠蔭房地產公司老總何功林。怪不得這段時間沒有見到他上訪,原來是病了。
老人盯著陳時宜,似曾相識。想不起來,只當是朋友看他,絕對沒想到是市委書記。
卸下包袱后,老人臉上出現(xiàn)紅潤。
有熟人,老人就想說話;怎奈嘴巴不聽大腦指揮,說出的話嘰嘰咕咕一句都聽不懂。
怎么不送進醫(yī)院?
沒錢。
落到這步田地?
“他這個病是氣出來的?!敝苣刚f:“老天就是這樣不公平,蓋那多房子賺那多錢,卻沒有錢治病,沒有錢吃飯?!?/p>
一個在合作住宅理論和實踐有造詣有建樹的能人,一個為低收入困難戶提供了上千套住房的功臣,一個腰纏千貫的大款,如今被人掃地出門,不僅失去了自己一手創(chuàng)造的企業(yè),而且失去了最基本的生活來源――沒有工資,沒有退休金,沒有最低生活保障,靠兒女接濟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