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鈞
她鋼琴彈得不錯,在這家酒吧做著兼職。每晚,她應(yīng)客人之邀演奏流行的曲目,在大家稀稀落落的掌聲中打發(fā)時間。
關(guān)門的時刻臨近了,客人們紛紛退去,服務(wù)生開始打著呵欠收拾杯子。大廳里一片玻璃器皿輕撞的聲音。她掃視一眼大廳,發(fā)現(xiàn)整個大廳僅剩了坐得距離她最近的一位先生。他舉著半杯紅酒,飲得從容,似乎忘了離開,服務(wù)生也沒有趕他的意思。
她梳理一下情緒,開始在玻璃器皿撞擊的輕響中為自己彈奏深愛的肖邦夜曲。沒有客人點這樣的曲子。只有在人潮退去之后,她獨自把這曲子送進自己的耳朵,讓耳朵在整晚的辛勞之后被這仙樂輕輕愛撫。
當(dāng)她彈奏完畢,起身要離開時,那位先生朝服務(wù)生打了個手勢,付了錢。
幾乎每天都要上演同樣的節(jié)目———那位先生一定要聽她演奏完肖邦夜曲后離開。
終于有一天,在她演奏完深愛的曲子之后,那位先生走到她面前,說:“我可以為你彈一曲嗎?”她驚訝地望向他,卻無法拒絕這突然又動人的要求?!爱?dāng)然,”她說,“請吧?!边@樣說著,她離開了琴凳。
大廳里玻璃器皿的輕撞聲并沒有因此停下。
那位先生坐在鋼琴前,開始彈奏她深愛的那曲子。雖說他的彈奏技藝并非爐火純青,但他彈得十分投入。一曲終了,她由衷地鼓掌,并盛情地將樂譜遞給他,邀他再彈一曲。但是,他推辭了,說:“我不識樂譜,只是我每天看你彈奏,熟記了指法?!?/p>
我愿意品味這讓人心動的故事。我想,生活中的每個人,可能都有著“她”的清高與孤獨,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自己去做并不十分情愿做的事情,但內(nèi)心深處,卻藏著一個期待理解、期待撫慰的柔弱自我。片刻的宣泄,瞬間的告白,不經(jīng)意被人窺破,卻又溫暖地領(lǐng)受了他人將那悄然的情愫苦心編織而成的美艷花環(huán)。我喜歡沉溺在這樣的芳菲情節(jié)里,我喜歡看世界上的花朵在必然的墜落過程中被憐惜的手輕觸一下的溫情,那花不認識那手,那手也未必認識那花,可這并不妨礙它們詩意的相逢和相逢后詩意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