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哭鬼剛才讓魯子洋去打聽那暗害自己的船家下落,想不到這么快就有了消息,略一沉吟,對小弦道:“你在此等我,餓了便先用飯,我去去就來。”
小弦本想跟著一并去看看,但一想可能要對那姓劉的船家嚴刑拷問,登時沒了興趣:“好吧,叔叔你快去快回,不然我可把這菜全吃光后便拍屁股走人了?!?/p>
日哭鬼哈哈大笑,對小弦擠擠眼睛:“你若能把這一百七十六種菜都吃光,只怕?lián)蔚媚懵愤B也走不動了?!毖粤T隨那漢子出門而去。
已過午膳時刻,三香閣的生意頗為清淡,便只需照顧小弦這一個大客人。一時幾名伙計在店堂中穿梭不止,將各式見過與未見過的菜肴連珠價地送上來,看得小弦好不得意。
他忽心中一動,此刻日哭鬼不在身邊,又有銀子在手,不正是逃走的最好時機么?轉(zhuǎn)念一想,既然能這么快就將那船家找出來,可見擒天堡在涪陵城中的勢力不小,日哭鬼如此放心離去,自是有把握不讓自己輕易逃脫,再說如此不聲不響的離去似乎太也不夠朋友。略一猶豫,見到各色好菜層層疊疊擺滿了一桌子,香味襲來不由食欲大開,索性打定主意,先放開胸懷大吃一頓再說。
伙計拎來一個大酒壇,對小弦笑道:“余下的菜擺放不下,是否隨后再端上來,請客倌先嘗嘗本店的美酒‘入喉醇’?!?/p>
小弦只覺店伙計笑得可疑,怕是在嘲笑自己,輕輕哼一聲:“統(tǒng)統(tǒng)端上來,多擺幾個桌子就是了?!?/p>
一時四五張擺滿菜肴的大桌將小弦圍在中間,只覺做皇帝怕也不過如此的氣派,忍不住興奮得又拍桌子又跺腳。耳邊忽傳來一聲頗為熟悉的笑聲,聽得東首那小女孩似是低低笑罵了一句:“小暴發(fā)戶?!?/p>
小弦心頭微怒,但日哭鬼不在身邊,底氣不足,何況人家又未必是針對自己而言,只得故意裝著沒有聽到,伸出筷子,將每個菜先嘗幾口,果是各有特色,禁不住連聲叫好。
小弦猛吃了一陣,肚中漸飽,抬起頭來,看西首那桌五人猜拳行令吃得好不熱鬧,想到若是父親在此,能請他如此風(fēng)光的大吃一頓豈不甚好,不由發(fā)起呆來,隨手端起桌上的酒杯倒入口中……
小弦尚是第一次喝酒,又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只覺得一道火線灌入喉中,如一把尖刀般直通插到肺腑中去,措手不及之下,驚跳而起,然后大聲嗆咳起來。惹得堂中各人不禁莞爾,那小女孩更似是存心與他過意不去般拍手大笑起來。
小弦擦一把嗆出的滿眼淚花,惱羞成怒地往那小女孩的方向狠狠瞧去,猛然與那小女孩打了一個照面。但見一張粉嫩若花的俏面含笑望著自己,鼻翼微皺,小嘴輕張,兩排潔白的牙齒輕咬著舌尖,腮旁露出兩個深深的小酒窩,眉目間滿是一種似是頑皮似是譏諷的笑意,由他盈然淚光中望去,更是顯得嬌艷不可方物。
也不知是酒抑或是其它什么原因,小弦但覺心頭突兀地一跳,這一眼瞅得自己面紅耳赤,連忙轉(zhuǎn)過頭去,大叫一聲:“伙計!”眼前猶浮現(xiàn)著那巧笑嫣然的面龐,心里泛起一種異樣的情緒來。
原來小弦年紀雖小,卻是早熟,以往與同村的小女孩一起玩耍,絲毫不存男女之私,說打就打說罵就罵,將天下女孩子渾當(dāng)做男孩子一樣。是以雖見到那兩個女子在場,卻一直沒有注意她們的相貌是妍是丑,偶而投去一瞥,卻是以看那同桌戴蓑笠的男子為多。此刻定睛一望,恰恰與那小女孩的眼光碰個正著,才忽覺天下竟有生得如此美麗的小姑娘,平生第一次驚艷之余,臉上發(fā)燒,腦中嗡嗡作響,一顆心更是不爭氣地似要從胸膛中跳了出來……
這乍然一眼就如晴天霹靂般一下啟開了他初萌的情竇,只覺得那個小女孩的笑容既令人生氣又令人回想無窮、割舍不下。想到自己剛剛在她面前出乖露丑,更是無地自容,以他素來的驕傲,此刻卻覺得那小女孩清澈如一汪秋水的眼波令己自慚形穢,別說放下面子去搭話,就是想再看一眼都鼓不起勇氣。
伙計聞聲跑上來:“客倌有什么吩咐?”
小弦勉強按下沸騰不止的心潮,一心要找回面子,將酒杯往桌上一的頓:“我最喝不得劣酒,快換上最好的美酒來。你莫要藏私,我多給你些小帳便是。”
天下開酒店的伙計向來是認錢不認人,對小弦這個大主顧如何敢得罪??赡腔镉嬕姷叫∠已b腔作勢的樣子,雖是心知肚明這小孩子十分的爭強好勝,卻仍是忍不住笑,勉力保持著恭敬的神態(tài):“小爺明鑒,這是本店最好的酒‘入喉醇’,小人怎敢藏私?”
小弦見那伙計笑得可惡,更是生氣:“呸!你也算是美酒?還叫什么‘入喉醇’,我看是‘入喉燒’還差不多?!?/p>
伙計撞天價叫起屈來:“小爺有所不知,小店的酒在整個涪陵城都是大大的有名,人人都叫好,只怕剛才是小爺喝急了,多喝幾杯便能品出其中的好處來?!?/p>
小弦但覺肚中那道火線猶未退去,燒灼得胃里難受,如何再敢喝一杯:“你倒不妨說說有什么好處?”
這伙計臉有得色,一指店中的招牌:“小爺可知道本店名目的由來么?”他平日給客人講慣了,在此賣個關(guān)子,只道小弦亦會如其他客人一般追問一句“是什么由來?”,然后便好繼續(xù)說下去,若是講得客人心癢,到時便可多掙點小費。卻不料小弦從小給人說書講戲,對這些噱頭如何不知,給他一個不理不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