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們來到了阿東的夢中世界。他一直在冷笑,搞不清楚有多大的事情能讓他這樣得意。莫非是我用了拯救世界這樣夸張的詞語,導(dǎo)致他精神恍惚,被大帽子壓得官能性神經(jīng)失調(diào)?那我的罪孽可就大了,再說,陳老吉究竟是誰我不能保證,阿東遇見陳老吉是不是會有危險,我也不能保證,萬一陳老吉真是魔鬼他老人家,阿東提前到地獄去報到也有可能。
有些人就是這樣好大喜功吧,反正阿東已經(jīng)置生死于度外,那這件事就讓我安心地拜托他好了。想到這里,我竟然也開始冷笑。
我們倆就像兩個各懷鬼胎的小偷,躡手躡腳地走進(jìn)了阿東的夢境。
類似學(xué)校的灰色方形建筑物,從一樓沿著樓梯往上走,每一層樓道里所有的窗都被封死,僅有的門推開走出去是另一條走廊,一切都是回字形的,除了上樓梯,完全沒有任何離開房屋的通道。整幢建筑,一共是十層樓,當(dāng)你氣喘吁吁地爬上十樓發(fā)現(xiàn),你終于可以從窗口看見外面的天空,但是你仍然在房子中,沒有辦法出去。如果從窗口跳,十有八九是摔死了,因為從僅僅十層樓的高度往下看,竟然有萬丈深淵似的恐怖視覺效果。
阿東說,出口可能在房屋另一邊吧,于是我們穿過走廊,沿著另一邊的樓梯一格一格往下走。走到一樓,檢查每一個被封死的窗,再次穿過走廊,發(fā)現(xiàn)這幢缺德冒煙的大樓竟然根本就沒有大門,完全被封死了出不去。除非再爬到十樓,從十樓的窗戶跳下去算了。
阿東說:“這條路我們好像沒有走過,再走一次吧?!?/p>
我說:“拜托,這就是我們最開始爬上去的樓梯,我保證你已經(jīng)走過,而且我這輩子是再也不打算徒手爬十層樓了?!?/p>
阿東卻像著魔似地說:“沒走過,再走一次吧,說不定就走出去了。”
我大張著嘴,驚訝地拍了他一巴掌,我說:“阿東!憑這樣走,走到死都不會出去,我們怎么能把時間都浪費在爬樓梯上!何況我們已經(jīng)走了很久了!已經(jīng)走到我快死掉了!對哦,我們走了多久,你的表盤呢?奇怪,你的天空中怎么沒有表盤?!”
阿東忽然詭異地笑著,仿佛在告訴我,一個沒有正常世界觀和人生觀的人,也不可能有正常的時間觀。所以時間這種東西對他來說,根本沒用,人生就是躺倒了吃,僅此而已。
果然,他說:“其實做人何嘗不是如此,明明知道結(jié)局都只有一個,卻還是不停地在往前走,昨天和今天一樣,今天和明天一樣,根本沒有太大的區(qū)別。但人們還是忙忙碌碌,爭取一些毫無意義的事情,其實結(jié)果,無非是得與失,而最終總是失去,連生命都沒有。”
他說的每個字,我全都認(rèn)識,為什么拼在一起變成句子,我就完全聽不懂呢?我說:“阿東,對我來講,像你現(xiàn)在這樣爬這些莫名奇妙的樓梯,然后胡說八道一氣,浪費自己的時間,才是最最沒有意義的事情!”
“為什么這樣說?”
“因為時間是你的啊,生命也是你的,明明知道出去和留在這里都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卻什么也不爭取,白白把小命送給魔鬼,你說有沒有意義?”
“哼,沒思想的人總有最簡單的道理?!?/p>
“懂得最簡單的道理,最容易過得幸福啊。像我田阿牛每天上上學(xué),做做功課,將來賺了錢,就能給外婆買一間好房子……”
“夠了,羅唆?!卑|瞪了我一眼。
是哦,我們還真沒有時間在這里討論賺錢買房的事情。于是我走向封住的窗戶,動手拆起木板。
“你干什么!”
“拆窗戶出去啊,如果你的夢魘就是因為你出不去的話。”
“那你慢慢拆好了,我可怕手疼。”阿東竟然雙手一攤,倚在樓梯上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我。
但是我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這幢房子的竅門,因為當(dāng)我掰木板的時候,竟然推開了整整一堵墻,十層高的大樓竟然像一個火柴盒子般被我推開了,我不可思議地回頭問:“老天,這夢是你的還是我的?”
“記不清楚了?!卑|就用這句最阿東式的回答應(yīng)付我。
能出來就好,我滿心歡喜,以為接下來就是陽光燦爛的天空和阿東漸漸淡去的身影。然而迎接我們的卻是陰沉的天氣和依舊灰色的謎宮。它依舊是回字型的,從兩邊繞進(jìn)去,以為背后一定有出口,可是下面卻是另一座回字型的墻,往前,往前,永遠(yuǎn)不知道會不會有出口,甚至擔(dān)心到最后,回字型的建筑就被封死了,除了倒退,沒有任何其他的路。
我想像出一根拐棍,一瘸一拐地跟著阿東往前走。
我真想說,天啊,阿東,你也太變態(tài)了吧。不過為了讓他有拯救世界的信心,我始終憋著沒有講。 就在我對自己都快要失去信心的時候,阿東忽然又開始了他的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