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阿嘎的神(2)

酥油 作者:江覺遲


“阿嘎慢點,都出來了,慢點!”我跟后招呼。孩子卻不應(yīng)聲,一口氣跑到小河邊才收住腳。等我和月光氣喘吁吁趕上來,他卻撂下手里的包裹,站在那里抹汗,望著我笑。

我的臉在這個孩子的笑意里蕩漾開來。月光也在笑,滿臉欣慰。蔣央,你知道此時我們的心里,蕩漾著巨大的幸福和希望啊。你想,經(jīng)受那么多苦難才把阿嘎帶出來,從此他就是我們的孩子了!

瞧著阿嘎,我和月光都充滿感慨。而這孩子卻閃身跳上河岸旁的一塊石頭,站在上面朝我喊。

“娘娘,您見過山猴跳舞的模樣嗎?”

“好了孩子,往后你叫我老師吧。嗯,山里的猴子怎樣跳舞?”

“我來跳一個給您看吧,娘娘……老師!”

這孩子便朝我筆挺起身子,作預(yù)備。一忽后,他突然叉開雙腿,貓下身,翹起屁股,作出山猴直立行走的模樣,又是擠眉又是吊睛又是齜牙,扭著腰身朝我作妖魔鬼怪狀,一面擺弄一面問,

“老師,我這個像么?”

“哈哈這么張牙舞爪的!不像不像!”我只捧腹大笑了。

月光在一旁起哄,說他的不像,那你來跳一個?

“跳就跳嘛!”我立馬也擺開架勢,把身子蜷曲起來,勾著腰身,吊起雙手,作出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猿猴造型?,F(xiàn)在輪到月光在好笑了,“阿嘎,你的梅朵老師這個是她們漢地城市的猴子吧!”

青年咧開兩排潔白的牙齒,很是耀眼。

阿嘎卻不能明白,只停下來問月光,“城市?阿叔,城市是什么?有讀書的猴子,那有大狼嗎?老師,我再來跳一個大狼的舞給您看。”

阿嘎又靈敏地變換了姿態(tài),整個手臂伸展開來,身子扭成一只懶貓狀,瞇上兩眼,前后左右地掃視。狼是小眼聚光,阿嘎解釋:所以就是我現(xiàn)在瞇上眼睛的模樣。

就看阿嘎孩子在那里齜牙咧嘴,搖頭晃腦,是怎么夸張怎么做,怎么讓我發(fā)笑怎么做。我一直在笑,他一直在做。細亮汗珠早已滲透他的額頭,也是停不下來。

我說好了,好了,孩子,下來,我們趕路吧。這樣招呼時,眼瞼內(nèi)早有絲絲潮濕沁出來。孩子停下動作,望著我不知所措。月光卻是扭頭朝著一河咆哮的浪濤唱起小調(diào)來。

奔騰的河水,像是一條潔白的哈達,

驅(qū)逐草原上的災(zāi)難。

好心的姑娘,像是一片溫暖的陽光,

撫慰少年的憂傷。

我們從這里出發(fā),走上佛光的大道,

去向遠方。

阿嘎小孩那臉,在月光的小調(diào)中又恢復(fù)了生動。他從石頭上跳下來,意猶未盡,一邊跟隨我們行走,一邊抬頭張望小河對面的地方。

那個小河對面,并不遙遠的視覺景象里,有一排似是遺棄的破舊碉房。碉房旁砌有三座石頭佛塔??此颇甏眠h,風(fēng)雨磨平了塔沿四周的棱角,塔身也岌岌可危。

那應(yīng)該是一座廢棄的河沿小寺。

阿嘎腳步停下來。“老師……”孩子望著小河對面欲言又止。

“阿嘎?”

“老師,我們可以到河那邊的佛塔下轉(zhuǎn)經(jīng)嗎?”

“哦呀,當(dāng)然可以!”

阿嘎聽我這話,眼睛立馬閃亮了,“老師,那里住著一個娃娃!”

“那樣破落的地方還會有人?”阿嘎的話叫我吃驚。

“是!”阿嘎語氣堅定,“那里有一個和我一個模樣的阿妹!”

“哦!阿嘎,她是什么情況?”

阿嘎卻答不上來,摸摸頭,想了好久,也是說不明白。

“她叫蘇拉,是寺廟師傅收養(yǎng)的娃娃。可馬上她又會一個人,因為師傅病了?!卑⒏抡f。

“哦這樣??!月光,你瞧我們都不知道!”

月光也頗感意外。不過不是因為我的腿部受傷或者阿嘎,他也很少來益西醫(yī)生家這個寨子。他們家很少看醫(yī)生,生病基本都是拼著命拖好的那種。

“月光,我們還不快去看看!”我招呼月光。阿嘎聽我這話,小臉笑得跟綻開的花朵一樣,不等我們起身,早就自個兒朝小河上的吊橋跑去。

這孩子像只兔子,三下兩下蹦過吊橋去。等我趕上來,那吊橋卻因孩子的奔跑在兩頭晃蕩。我的腳步因此緊張得邁不開。咆哮如雷的浪濤聲從橋底撲上來,砸著我的耳膜,叫我心頭慌亂。思想里是要上前去,腳步卻哆嗦不止。

月光在濤聲中朝著對面的阿嘎打口哨。

“阿嘎,你的梅朵老師不敢過這個吊橋啦,她多多地害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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