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重八和如悟被綁在兩根柱子上,背后的停靈臺上就是棺材。這幾天他們白天一直被綁著,只有睡覺時才有人來給他們松綁。
如悟情緒低落,整天閉著眼、耷拉著頭,有氣無力地說:“我渴,我餓,我快要死了?!敝熘匕恕昂摺绷艘宦暎媚_踢了踢地上的稻草,說:“你是個廢物,膽小鬼!你若不咬出我來,起碼有我能來救你。”
如悟神情慌張,他自言自語地說:“他們會來殺我們嗎?”
朱重八翻了翻眼睛,說:“他們都不敢開殺戒。沒事,死不了,咱們一定有貴人。”話音剛落,聽見有腳步聲在殿外響起,朱重八向門外看,如悟也睜開了眼睛,恐懼地望著門口。
來人是云奇,朱重八馬上笑道:“哈哈,貴人來了!”
云奇進(jìn)來后,迅速為他們松了綁,如悟一屁股坐到地下:“如凈啊,你快跑吧,我的腿傷了,也跑不快。”
云奇說:“你們不用著急。廟里的師兄弟全都跑光了,沒人來管你們了。你們兩個打算到哪里去?”
如悟說自己要跟著如凈,朱重八嫌他沒主見又很窩囊,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我不帶你這個出賣朋友的人?!?/p>
“下回不再賣了還不行嗎?”如悟可憐巴巴地說。
朱重八聞言默然,想想又有些心酸,父母、大哥死了,嫂子帶了侄兒逃難去了,二哥入贅別人家,自己無處可去。
“好在有一身和尚的百衲衣,有一個飯缽,足夠了!”他安慰自己似地說,“百衲衣就是百家衣,吃百家飯也是佛門的根本?!?/p>
“好啊,”如悟趕緊道,“你能要到飯,我分半缽吃?!?/p>
朱重八瞅了他一眼,說:“好吧,你先弄點吃的,我們好上路?!比缥虼饝?yīng)后想了想,就直奔糧倉,趴在地上,將那些散落在磚縫間的麥粒,一粒粒的拾起,好不容易才聚了半捧。他用這少得可憐的麥粒,熬了一鍋稀粥,三個人也顧不了那么多,扒拉著幾口就下了肚。
云奇是守成持重的人,空了吩咐他看守寺廟、寺產(chǎn),讓他在房前屋后種幾畝菜地過活,云奇答應(yīng)了,他本來也不想出去漂泊流浪。
吃完粥告別云奇后,朱重八和如悟走府過縣,先向西游食,吃盡了辛苦,受盡了白眼。在進(jìn)入廬州地面時,兩個人都已貧病交加,面黃肌瘦,如悟盼著到了廬州大地方,找家大財主化化經(jīng)緣,能吃一頓飽飯。
廬州過去雖是繁華所在,現(xiàn)在也是一片民生凋敝景象,店鋪關(guān)門的多,路上行人稀少,討飯的倒是隨處可見。
朱重八和拄著一根棍子一瘸一拐的如悟走走停停,累得不行,如悟不解地說:“怎么廬州城里也這么多要飯的?”
朱重八很無奈,“如今是討飯的比施舍飯的多!我們又何嘗不是討飯的?和乞丐不同的,只是我們手上有個和尚的缽而已?!?/p>
如悟忽然指著前面不遠(yuǎn)處,一個有九層臺階的富豪朱漆大門讓他看。他們決定到那個高門樓去化齋。
還沒走到門口,朱重八就聽見幾聲清脆的凈鞭響,隨后有幾頂綠呢大轎向大院抬過去,跟班的一大溜。院門中門洞開,一個穿戴奢華、腆著大肚子的中年人在大門口迎接客人。
朱重八恍然大悟道:“這是往來無白丁啊,一定是官宦人家?!?/p>
一個看熱鬧的老者看了他一眼,說:“官倒不是,可是官都得來拜他,財神啊。”朱重八心想,哦,原來是個富甲一方的人。那老者說:“你們外鄉(xiāng)人有所不知,你們看見那個富態(tài)的胖子了嗎?廬州、姑蘇到處有他的田產(chǎn)。他叫什么名沒人知道,外號誰都知道,叫錢萬三。”
如悟說:“一定是說他有一萬三千兩銀子?由此而得名?!崩险哒f,不是那意思,他有一萬頃良田,一萬兩金子,一萬間房子,合起來不是萬三了嗎?朱重八很高興,說:“那該叫錢三萬。如悟,走,今天運氣好,錢三萬說不定給咱一頓好齋飯吃?!边呎f邊往前湊,這時那些達(dá)官貴人已經(jīng)在大門外落轎,被錢萬三迎進(jìn)大門。
朱重八毫不客氣地上去說:“錢員外,我們是游方僧人,久聞施主仗義疏財,今日想來貴府化點齋……”客套話還沒說完,錢萬三已經(jīng)怒了,像趕狗一樣揮揮手,說:“去去去!沒看見我忙著嗎?這年頭,要飯的都能擠破門了!”
朱重八一愣,忙道:“我們是僧人,并不是討飯的?!?/p>
錢萬三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說:“我看不出你哪點比要飯花子強(qiáng)。”轉(zhuǎn)身引著下了轎的官吏,一路談笑風(fēng)生地進(jìn)去了。朱重八的自尊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不覺怒火填胸。如悟還想上前,家仆一邊關(guān)大門,一邊放出幾條惡犬,一路狂咬,嚇得乞丐們跌跌撞撞四散逃走,盡管朱重八手里有一根錫杖可以防身,但腿上還是被惡犬咬了一口。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朱重八和如悟頹喪而疲憊地坐在一戶人家的籬笆墻外,望著錢家高門樓,如悟抱怨說:“有錢人這么狠!只會巴結(jié)官府?!敝熘匕诵睦锇蛋档剌^勁,心想我記住了,記你八輩子,好你個錢萬三!有朝一日老子出人頭地,我會叫天下的富人管窮人叫爺爺。
如悟看朱重八憤憤不平,撇嘴說:“你一個和尚能怎么樣?由燒火僧熬到住持,也還是當(dāng)和尚撞鐘,哪個富戶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