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有一首歌一經(jīng)推出，瞬間便橫掃了整個臺灣，大街小巷都在放，后來也席卷了整個華人社會。雖然是首閩南語歌，可影響所及，以致于前幾年我在太行山的深山里旅行時，都聽得到開拖拉機的師傅在哼著這首歌，那就是《愛拼才會贏》。

這首歌的原唱葉啟田，在更早期就已經(jīng)是臺灣的知名歌星，早期的一些歌曲如《內(nèi)山姑娘》、《墓仔埔也敢去》后來也不斷被翻唱及重制。但他在事業(yè)如日中天之際因故犯罪入獄，人生頓時跌到最低點，出獄后卻又以一首《愛拼才會贏》咸魚大翻身。

因為這首歌太火爆了，在當時不管走到哪一條大街小巷都能聽到——公園里跳土風(fēng)舞的在放，殯葬隊伍在放，運動會在放，很長的一段時間里，許多選舉時候選人的宣傳車也都會放這首歌。

葉啟田后來也拍了一部同名的電影《愛拼才會贏》，有點兒他的自傳性質(zhì)，但稍顯胡鬧了一點兒。而他后來的一些歌，如《浪子的心聲》、《故鄉(xiāng)》等，也一樣膾炙人口，不愧是寶島歌王。

在臺灣，似乎每個時代都有那么幾首代表當時的歌，這些流行歌曲如同串起了臺灣的歷史。

比如說戰(zhàn)后的臺灣，經(jīng)濟不發(fā)達，生活也比較艱苦，有些人為了生計，只能從事一些低下的工作，如沿街賣零食、收破銅爛鐵之類的。有許多人為了家計，只好放棄學(xué)業(yè)出來工作。當時就有一首歌叫《燒肉粽》，是這么唱的：

“自悲自嘆歹命人，父母本來真疼痛（疼愛），讓阮讀書幾年冬，出業(yè)頭路（工作）無半項，暫時來賣燒肉粽……”

其實這是一首非常心酸的歌，那個時代許多孩子因為家境清苦無法繼續(xù)升學(xué)，只能在半夜街頭大喊燒肉粽叫賣。

到了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臺灣，經(jīng)濟開始發(fā)展，大家都為了改善生活環(huán)境而努力，為了賺更多的錢，可以沒日沒夜地加班做工。當時，臺灣第一個電視臺臺視開播了，很快就有了綜藝節(jié)目“群星會”。那操勞的工作之后，身心自然需要松弛，大家擠在電視前觀看綜藝節(jié)目里歌星的演唱便成為通俗的娛樂。于是，群星會的主題曲，就成為當時的流行歌：

“群星在天空閃亮，百花在地上開放。我們有美麗幻想，為什么不來齊歡唱……”

“群星會”算是通俗娛樂節(jié)目的代表，但年輕人或知識分子總是相對叛逆一點兒，總覺得這些是“靡靡之音”，所以，上世紀60年代也是西洋音樂流行的年代。因為那時美軍駐臺仍有美軍電臺，因此許多年輕人也喜歡收聽美軍電臺的音樂節(jié)目。在楊德昌電影《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里，就可以看出當時西洋歌曲在學(xué)生中的流行。

另一方面，在海外，許多異議人士因為流亡而有家歸不得，他們最喜歡唱的歌就是《黃昏的故鄉(xiāng)》：

“叫著我叫著我，黃昏的故鄉(xiāng)不時地叫我，叫我這個苦命的身軀。流浪的人無厝的渡鳥，孤單若來到異鄉(xiāng)，有時也會念家鄉(xiāng)。今日又是聽見著喂，親像在叫我的……”

這是當時海外的臺灣人在聚會時最常唱的歌，以解思鄉(xiāng)之情，結(jié)果這首歌也因為這樣被禁。

20世紀70年代初的臺灣，可說在“外交”上節(jié)節(jié)敗退，但另一方面，因為如“保釣運動”等因素，民族主義也被激起。隨后“唱自己的歌”的民歌運動開始了，舍棄了西洋流行歌，開始自己作詞作曲，比如說三毛的詞，李泰祥的曲，齊豫的歌，細膩又清新的歌詞，觸動了年輕人的心。另一方面，當局因為政策需要，推行“凈化歌曲”，所以靡靡之音如“群星會”，也在此時被迫停播。

1979年，臺灣當局與美國“斷交”，氣氛緊張又風(fēng)雨飄搖，有辦法的當然都到外國去了，但留在這里的，就更需要團結(jié)一心。那幾年，最流行的不是講情唱愛的流行歌，反而是像《梅花》這樣的歌曲：

“梅花梅花滿天下，越冷它越開花，梅花堅韌象征我們巍巍的大中華……”

另一首當時很紅的歌就是《龍的傳人》，這首歌在官方授意下一再宣傳，令歌曲變得家喻戶曉。

進入臺灣經(jīng)濟起飛的20世紀80年代，人是有錢起來了，但是精神卻慢慢空虛。這時，羅大佑的歌曲又丟下一顆“震撼彈”，歌詞流露出對社會現(xiàn)象及環(huán)境的不滿和批判，如當時流行的《鹿港小鎮(zhèn)》：

“臺北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鄉(xiāng)沒有霓虹燈。鹿港的街道，鹿港的漁村，媽祖廟里燒香的人們……”

臺灣許多年輕人都是從中南部鄉(xiāng)下到臺北工作的，在臺北賺到錢穩(wěn)定下來后，卻又發(fā)現(xiàn)心里好像缺少了些什么。這首《鹿港小鎮(zhèn)》在當時引起廣大共鳴，成為流行金曲之一。羅大佑的《童年》也唱出了許多臺灣“60后”的回憶：

“福利社里什么都有，就是口袋里沒有半毛錢。諸葛四郎和魔鬼黨，到底誰搶到那支寶劍？”

所以，到了20世紀80年代末，社會更開放，經(jīng)濟飛快發(fā)展，賺錢機會更多時，《愛拼才會贏》剛好唱出了當時臺灣人的所想。這首歌除了本身就跟葉啟田的際遇起起落落有呼應(yīng)的效果外，也更符合當時的社會狀況，這可能跟臺灣長期是一個移民社會有關(guān)。臺灣是一個資源缺乏的海島，對外依存性較高，為了生存下來，商業(yè)不得不發(fā)達。在重商的精神下，只有努力找機會拼搏開拓才不會被淘汰，所以這首歌真的貼切地描述了許多臺灣人的心聲。

時代造就了流行歌曲，流行歌曲又勾起時代的回憶，讓人不禁覺得，沒有歌的時代是多么的寂寞。

 

1987年左右，華視在星期六下午一點有個節(jié)目，叫做“青春大對抗”，由湯志偉及曹蘭主持，大概就是一些人上節(jié)目表演才藝等，算是那時候的選秀節(jié)目。這個節(jié)目剛好趕上小朋友們周六中午放學(xué)回家吃完飯的時間，所以有為數(shù)眾多的小學(xué)生觀眾。過了兩年，這個節(jié)目改名為“TV新秀爭霸站”，形式跟原來差不多。

在前一個節(jié)目中，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宋少卿及邰智源上節(jié)目說相聲，當時邰智源就要去當兵了，所以這一集就讓他們搞笑了一場。后來節(jié)目改為“TV新秀爭霸站”后，還記得阿亮卜學(xué)亮與當時他就要入伍的大學(xué)學(xué)長一起上電視表演了一段街頭賣藥。后來，張小燕組合了卜學(xué)亮、宋少卿、劉爾金、黃子佼這四個曾經(jīng)參加過節(jié)目的年輕人，組成了“帥哥綜藝團”，成為節(jié)目中固定的搞笑班底。

在《青春大對抗》節(jié)目里，有個類似助理跑龍?zhí)捉巧纳倥畧F體，叫做“小貓隊”。但總不能一直只有紅花沒有綠葉吧，因此到了后期，節(jié)目里出現(xiàn)了另一個少男組合，就是“小虎隊”?！靶∝堦牎焙髞硪恢睕]紅起來，倒是“小虎隊”，從這個節(jié)目出道后，一路開始爆紅。

“小虎隊”出道后，并沒有馬上推出專輯，嚴格說起來，是1989年1月在“憂歡派對”的《新年快樂》專輯中加進了兩首男聲曲及合唱曲。不過明眼人很清楚地看出來“小虎隊”是在模仿日本當紅的“少年隊”。“憂歡派對”則是在模仿“WINK”。但無論如何，推出這張專輯后，“小虎隊”一下火了起來，成為當時最受矚目的偶像。那也是許多小朋友一生當中，第一次認認真真地崇拜起偶像來。在學(xué)校里，許多女生都會搜集他們的歌曲、海報，搜集他們的個人專輯，剪下所有關(guān)于他們的報道，仔仔細細、小心翼翼地貼在剪貼簿上、資料夾中。還有印著英姿的墊板、紙禮物袋、信紙信封，都被帶到學(xué)校去，彼此交換資訊。

一般家長對于小孩迷戀偶像多少是有些反對的，但對于“小虎隊”來說，這句話并不適用，因為“乖乖虎”蘇有朋在當時就讀于全臺灣第一重點高中——建初中學(xué)，后來也考上臺大機械系。在臺灣的高中，校慶都會辦園游會對外開放，各班都要有賣東西或游戲的攤位。當時建中辦園游會時，大批歌迷跑進校園，逛來逛去就是要找蘇有朋，后來蘇有朋他們班索性也不做攤位了，就早上下午各辦一場簽名會，據(jù)說排隊的人從樓上排到樓下?！靶』㈥牎本褪且驗橛刑K有朋這個好學(xué)生，成為許多家長鼓勵小孩學(xué)習(xí)的對象。而“小虎隊”的整體也給人年輕、健康、活潑、陽光的印象，所以對于崇拜“小虎隊”，家長的抵觸比對其他藝人小很多。

三個月后，“小虎隊”正式推出第一張專輯《逍遙游》，引爆了“小虎隊旋風(fēng)”，成為青少年眼中的超級偶像。四月開始，他們辦了一場叫做“萬人馬拉松”的簽名大會，現(xiàn)場至少來了五萬人，他們簽得手都軟了，有許多歌迷看到他們那么累而不舍，簡直就是一邊哭一邊拿給他們簽名的。

接下來，就是展開為期一個月，橫跨全臺的“逍遙貨柜小虎隊”貨柜車演唱會。這場演唱會簡直讓大家為之瘋狂。但因為“小虎隊”的形象如此良好，所以也提出了“重榮譽，守秩序”的口號。說到“小虎隊”，就不得不說到這次巡回演唱會。這輛神奇的貨柜車每到一地，就會變形為一個大舞臺，基本上都是選擇一塊大空地舉辦，并免收門票。除了“小虎隊”外，更請到當時飛碟唱片的許多歌星，如王杰、姜育恒等人也前來助陣。在臺北的那一場，因為正值周六的晚上，好多同學(xué)都是早上十一點就以各種名目請假回家，然后跑去演唱會現(xiàn)場打地鋪占位置。這輛貨柜車在高速公路上行駛時，周圍也總是繞著許多歌迷的車子追逐“護駕”。

“小虎隊”也瞬間成為各種才藝表演時的模仿對象，男生們總是對吳奇隆在《青蘋果樂園》里最后的那個后空翻著迷，而女生一看到那個后空翻就會尖叫。但不是每個人都能翻得出來的，所以老師也常常勸導(dǎo)大家別亂后空翻，在才藝表演時大家也只好幾乎都是用轉(zhuǎn)身一圈來代替后空翻。

他們走紅的那幾年，歌迷的行為只能用“瘋狂”來形容。當時在一些班級里，你只要無厘頭地大喊一聲“小虎隊！”馬上就會換來一堆歌迷的尖叫聲，叫完了就會互相看著傻笑。當然啦！也不能以現(xiàn)在的團體來跟他們比較，看誰更紅。只能說在當時那個年代，出現(xiàn)了一個新形態(tài)的表演組合，讓大家眼前為之一亮，并留下美好的印象，所以成為一個經(jīng)典。

現(xiàn)在“小虎隊”三人都有自己的事業(yè)了，但近年來一直都有好事者想要撮合三個人再度同臺演出，只是蘇有朋似乎一直對“小虎隊”有心理陰影，以至于這計劃一直沒有實現(xiàn)。唉，希望我有生之年還能夠看到他們再度同臺演出啊！想必這也是許多歌迷的愿望。我似乎能想象那個畫面：三個老頭在臺上弱弱地唱歌跳舞，簡稱“老虎隊”，而臺下也有一群老頭和大媽搖著熒光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