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新轉(zhuǎn)來個笨蛋嗎?你可不是就第四十七?"李家雀又說:"你老說女的升學(xué)容易,那人家羅匡也是個男子漢,不也是博士生嗎?你純粹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許球眨了眨眼睛,無話可說,他轉(zhuǎn)向羅匡:"羅兄,有什么秘訣,傳授一下。"羅匡的禿頭上泛著日光燈的白光,站起來搖頭晃腦地背頌起日本文豪夏目漱石的語錄:"為智所役則不圓滑,為情所役一切付之東流,倔強(qiáng)固執(zhí)人生寂寞。總而言之,人世艱難。""別他媽的故弄玄虛了,你就照直說了吧!"許球說。羅匡神秘地向大家招招手,四個腦袋剎那間湊在了一起。羅匡煞有介事地說出兩個字:"裝-傻。""怎么裝?"我問。"別人問你時,你明明會要說不會,反過來,你明明會的,要去問別人。"聽了羅匡的話,就聽"刷!刷!刷!"三聲,我桌子上僅剩下的三張臺歷剎那間被我、許球、李家雀撕下,要記下這至理名言??墒峭蝗辉S球劈頭奪下李家雀手中的日歷,撕了個粉碎。"你就不要記了。""為什么?""你本來就傻,不用再裝了。"
在一本書中,讀到了這樣一個故事:一個日本大學(xué)畢業(yè)生參加某公司的就職考試。題目很奇怪也很簡單,只是用毛筆在一張書法用紙上寫出自己的名字。
這個應(yīng)試者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叫苦:都什么時代了,還考這種玩藝兒?同時他也后悔自己平時沒好好練習(xí)毛筆字。他垂頭喪氣地拿起了毛筆,把書法用紙拿了過來。這時他感到這張紙有一面很光滑,而另一面卻有些粗糙,于是他把紙翻到了光滑的一面,認(rèn)認(rèn)真真地寫下了自己拙劣的字體。他很羨慕一起參加考試的一位同窗,這個同窗在大學(xué)的時候參加過書法俱樂部,寫得一手好字。這個應(yīng)試者想:我的同窗肯定是考上了,我是徹底完蛋了??墒牵荚嚨慕Y(jié)果完全和他預(yù)想的相反,那個寫得一手好書法的同窗落了選,而他這個對書法一竅不通的人卻合格了。原來這個考試并不是以書法寫得好壞作錄取的標(biāo)準(zhǔn),而是故意把書法用紙反過來放,考查考生是否能夠注意這個細(xì)微的常識。
如果誰沒注意到這一點(diǎn),就要落選。
看到這里我想起了中國的一段故事。這段故事記載在《莊子·外篇·田子方》中,講的是宋元君要選畫師,于是來了許多畫家,他們恭恭敬敬向宋元君施禮并恭恭敬敬站立在一旁濡筆調(diào)墨,還有約一半的畫家站在外面等候召見。有一個畫家來晚了,但他非常安詳,也不急著往上擠。向宋元君施禮后,他也不站在那里等待,而是馬上回到了住所。宋元君覺得很有意思,就派人去看他,只見他袒胸露背叉著腳坐在那里。宋元君說:"行,他才是真正的畫師。"
這兩個故事在內(nèi)容上有非常相近的地方,但也體現(xiàn)了非常不同的文化性格。前面日本的故事,追求的是"同",也就是要看應(yīng)試者是否有常識,是否能在細(xì)微處和人們保持一致。也許,對一個會寫書法的人來說,粗糙的一面能寫出更漂亮的字。但字寫得再好,只是你個人的事,你要來公司里工作,就要看你在極細(xì)微處能否遵守大家的原則,并且還要看你能否意識得到這些極細(xì)微的原則。只有能夠意識到并遵守這些原則,才能在集團(tuán)中精誠且精密地相互合作。
后面中國的故事,追求的是"異",也就是要挑選的畫師必須與眾不同,別的畫家都在那里衣冠楚楚,垂手站立,只有后來的那個畫家受揖不立,爾后又袒胸露背。宋元君認(rèn)為,只有這樣狷介不羈,充滿個性的人才能完成"弘大而辟,深閎而肆"的"神似而不形似"的繪畫藝術(shù)。
其實(shí)中日的這種文化的不同從古到今并沒有太大的變化。日本人推崇恭謙委曲,嚴(yán)格遵守既成的方式與原則,一個缺少完整常識訓(xùn)練的人,無論是什么樣的天才,都將遭到無情的排斥。因此在日本,一個才能平平,卻能做好每個常識性細(xì)節(jié)的人的成功率要比一個狷介的天才高得多。我曾遇到過一個日本人,個性盎然,行為怪誕,他在日本發(fā)展得很不順利,到了歐洲和美國,卻成了世界級的畫家和哲學(xué)家。他說他如果在日本發(fā)展,在任何場合都會遭到放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