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什么事？”

“問得好。”

“你這話什么意思，怎么叫‘問得好’？”

“我的意思是，她沒說有什么事，只說你可以在午夜之前的任何時間給她打電話?！?/p>

格尼覺察到“午夜”這個詞里絕對帶著刺兒。

“她沒留下電話號碼嗎？”

“沒，估計她認為你有她的號碼吧?！?/p>

格尼又接了一杯冰水，每喝一口都停下來默默思索一會兒。只要提到索雅，馬德琳就氣不打一處來。要想讓她高興，只有切斷自己和索雅藝術(shù)館的聯(lián)系，也就是要放棄創(chuàng)作罪犯肖像作品，除此以外別無他法，但格尼不愿放棄。

從旁觀者的角度來審視夫妻倆剛才的交談，格尼發(fā)現(xiàn)自己笨嘴拙舌，說話底氣不足、前后矛盾。他不禁奇怪，像自己這么理性的人居然也如此脆弱，會為一些瑣事耿耿于懷。他審問過無數(shù)犯罪嫌疑人，這些人的普遍特征就是對某些事情耿耿于懷、說話前后矛盾，追根溯源，那是因為他們心里有愧，可問題是格尼心中無愧。

心中無愧。這句話有問題，真的一點兒愧疚都沒有嗎？可能在最近一段時間里，他沒做過什么愧對別人的事情，對，沒做什么一下子就能想起來的大事。但要說15年前，自己沒做過愧對別人的事，那就大錯特錯了。

格尼把水杯放在水池里，擦干雙手，走到玻璃門前，望著室外灰暗的世界。此時正值秋冬之交，纖細的雪花飄落在游廊上，大風卷起白雪，像細沙一樣貼地飛揚。時光追溯到15年前，他絕不敢說自己心中無愧，因為那時出了一次事故。格尼強迫自己用痛不欲生的字眼兒來代替“事故”，就像按壓一處紅腫的傷口來判斷發(fā)炎程度一樣：

我們四歲的兒子夭折了。

他對自己輕聲說出了這句話，比耳語聲還小。那聲音既模糊，又空洞，像是別人在說一樣。

他承受不了這句話所帶來的愧疚與哀傷，因此立即揪住剛剛提起的話題，想轉(zhuǎn)移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