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說啊，”趙無常又開始懷舊起來，“我頂記得他從前找尋阿鳳那股瘋勁了。我不該開了一句玩笑：‘阿鳳跟盛公回家了!’他揪賊似的把我揪進(jìn)了車子里，逼著我?guī)绞⒐遥胍谷デ萌思业拈T。盛公以為流氓搗亂，把警察都叫了來。后來我問阿鳳：‘你怎么這樣冷心冷面?’阿鳳扯開衣服，露出一身的刺青，指著胸口上那條張牙舞爪的獨(dú)角龍，說道：‘我冷什么?我把他刺到身上了還冷什么?你哪里知道?總有一天，我讓他抓得粉身碎骨，才了了這場冤債!’我們那時(shí)只當(dāng)他說癲話，誰知日后果然應(yīng)驗(yàn)了。”

“那個(gè)姓王的，神氣什么?真以為他是大官兒子了?一雙眼睛長在額頭上?！崩淆旑^突然氣不忿的插嘴道，他在嚼檳榔，一張口一嘴血紅，“有一晚，他獨(dú)自坐在臺(tái)階上，大概在等他那個(gè)小賤人，我看見他孤伶伶，好心過去跟他搭訕，只問了一句：‘王先生，聽說你父親是做大官的呀?！⑵鹕肀阕?，理也不理，老子身上長了麻風(fēng)不成?”

“你這個(gè)老無恥!”楊教頭笑罵道，“人家老子王尚德不是做大官是做什么的?要你這個(gè)老潑皮去巴結(jié)?我問你：你算老幾?人家理你?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真正是個(gè)不要臉的老梆子!”

我們都笑了起來。老龜頭搔了兩下他頸子上那塊長了魚鱗似的牛皮癬，塞住了口。

“前幾天我在電視上才看到王尚德的葬禮，”趙無常插嘴道，“嚄，好大的場面!送葬的人白簇簇的擠滿了一街，靈車前的儀仗隊(duì)騎著摩托車，亂神氣!”

我也在報(bào)上看到王尚德逝世的消息，登得老大，許多要人都去祭悼了。王尚德的遺像和行述，占了半版。王尚德穿著軍禮服，非常威風(fēng)。他的行述我沒有仔細(xì)看，密密匝匝，一大串的官銜。

“要不是他老子做大官，他殺了人還不償命么?”老龜頭余恨未消似的說道。

“償什么命?他人都瘋了，”楊教頭答道，“法官判他‘心智喪失’。開庭那天我去了的，檢察官問他為什么殺人，他搖著雙手大喊：‘他把我的心拿走了!他把我的心拿走了!’不是瘋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