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內(nèi)蓮花池周圍的水泥臺階,臺階上一道道的石欄桿,白天讓太陽曬狠了,到了夜里,都在噴吐著熱氣。人站在石階上,身上給熱氣熏得暖烘烘、癢麻麻的。天上黑沉沉,云層低得壓到了地面上一般。夜空的一角,一團肥圓的大月亮,低低浮在椰樹頂上,昏紅昏紅的,好像一只發(fā)著猩紅熱的大肉球,帶著血絲。四周沒有一點風(fēng),樹林子黑魆魆,一棵棵靜立在那里。空氣又濃又熱又悶,膠凝了起來一般。
因為是周末的晚上,我們都到齊了,一個挨著一個,站在蓮花池的臺階上,靠著欄桿,把池子圍得密密的。池子的周圍,浮滿了人頭,在黑暗中,一顆顆,晃過來,晃過去,在繞著池子打圈圈。在幽冥的夜色里,我們可以看到,這邊浮著一枚殘禿的頭顱,那邊飄著一綹麻白的發(fā)鬢,一雙雙睜得老大、閃著欲念的眼睛,像夜貓的瞳孔,在射著精光。低低的,沙沙的,隱秘的私語,在各個角落,嗡嗡嚶嚶的進行著。偶爾,一下孟浪的笑聲,會唐突的迸發(fā)到濃熱的夜空里,向四處滾跳過去。當(dāng)然,這陣放肆的笑聲,是從我們的師傅楊教頭那兒發(fā)出來的。楊教頭穿著一身絳紅的套頭緊身衫,一個胖大的肚子箍得圓滾滾的挺在身前,一條黑得發(fā)亮的奧龍褲子,卻把個屁股包得扎扎實實隆在身后,好像前后都掛著一只大氣球似的。楊教頭穿來插去,在臺階上來回巡邏,忙著跟大家打招呼。手中擎著一柄兩尺長的大紙折扇,扇一張,便亮出扇面“清風(fēng)徐來”,扇底“好夢不驚”八個龍飛鳳舞的大字來。楊教頭喘吁吁的叫著,笑著,一走動,身前身后的肉皮球,便顫抖抖,此起彼落的波動起來,很囂張,很有架勢。楊教頭自己封為公園里的總教頭。他說,我們這個老窩里,地上有幾根草他都數(shù)得出,在他手下調(diào)理出來的徒子徒孫,少說些,怕也不下三五十人。他常常揮舞著他手上那柄兩尺長的折扇,一桿指揮棒似的,猛的戳到我們前來,喝罵道:
“這起屄養(yǎng)的,師傅在公園出道,你們還都在娘胎里頭呢!敢在師傅面前逞強么?吃屎不知香臭的兔崽子們!”
有一次,小玉穿了一件猩紅翻領(lǐng)襯衫,一條寶藍喇叭褲,腳下的半統(tǒng)靴,磕跺磕跺,在臺階上亮來亮去,很俊,很帥,很騷包。不知怎的卻觸怒了我們師傅,他伸手一招鎖骨擒拿法,便將小玉一只手扭到了背后去,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