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自由的森林(13)

現(xiàn)實即彎路 作者:鄒波


寶剛一直為我開車,有時因為要急著回場子,他在新林至塔源之間的公路上開到了100公里/小時,這條路看起來比一般的省道都要好,既無任何分道線又無等級標志,有時讓你感覺不出在哪國,樹枝的影子在秋夜里像幾百年前一樣逼近。

后來我知道,那條路是莊學義修的。那條路有60年代人力摔打出道影、繼而由拖拉機軋出的基礎,也有80年代,莊學義向省里爭取來的經(jīng)費做基礎——它完全不在國家的路政規(guī)劃之中,但是如此實用。

夏天,你會看到滿山綠樹,中國富饒美麗的大森林這時表露無遺,并且不再是表象,樹被大團的映山紅簇擁著,從根到梢,林坡的草甸子也開遍了野花,那時你還會看到一群真正的小孩子,爬樹,下河。河里是白又大的鵝卵石,冷水魚和它的影子從你手指間穿過。穿過河流,可以進林子里看到那些冬天遺留的夾子,有沒有風干的野獸。孩子們在貯木場周圍玩耍,他們將是這森林中的城市里的第五代人了吧。

20或30多年前,可能正是這樣一個孩子,寫下小學課本里那篇:“……我的故鄉(xiāng)在祖國富饒美麗的興安嶺……”——那孩子的口氣聽起來似乎既體會不到父輩的艱辛,也覺察不到前途的復雜。他的口氣也因沒有寫森林中任何具體的事件而永恒。在那篇課文里有四季,但感覺不到森林里有歷史在流逝。宇宙不在天空,它藏在森林里。

周涌泉場長不到40歲,算是林區(qū)的第三代人中年輕的,周的孩子也已16歲了,在外地上學,因為本地素質(zhì)好一些的老師以及年輕老師已經(jīng)流失得差不多了——而周涌泉這輩人,在本地林區(qū)就受到良好的教育,據(jù)說這也得益于林區(qū)知青老師的影響。

更早時,知青不是以老師的身份,而是以工友的身份,一起勞動“促進了文化融合”——在這里,地志辦的劉振中先生用了這個很學術(shù)的詞——背后是這樣的場面:他們來了之后,那些帳篷的窗戶上出現(xiàn)了一些窗花,內(nèi)部的空間也出現(xiàn)了很多細節(jié)和講究,他們同時還促進了林區(qū)工地的衛(wèi)生習慣,而江南的知青則學到全套的在北方森林里生存和勞動的本領,懂得了從粗糧中獲得力氣的秘密,最后什么都能自己動手實現(xiàn)——從房子到一個木頭家具(最初他們只知道在帳篷里的樹墩子上寫信),再到尋找森林里可以吃的一切,學會如何安全地取暖,習慣了睡在帳篷里用樹干并排組成的大地上……

我在新林的技工學校里找到一位最終也沒有返城的上海老知青張志義——整個新林只有兩個知青沒有回上海,另一個嫁在這里,成了勞模和榜樣——我從張志義口中了解到上述情況,他畢業(yè)于上海黃埔區(qū)東昌中學,1970年代初期來林區(qū),因為是一個孤兒,所以回上海意義不大,通過某種手續(xù),他把返回的指標讓給了他的兒子——兒子不再是孤兒了。張的妻子是東北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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