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dāng)這只老兔子率領(lǐng)著它的子民們舞蹈著的時候，落山的太陽在兔子所站立的山巒后面似一只又大又紅的火球一樣徐徐沉下去。

沉默的山峰寂然無語。

這個時候的灰灰遠(yuǎn)遠(yuǎn)地欣賞著兔子的群舞，在落山太陽的余暉里安詳?shù)靥蛑约汗饣拿ぃ醚例X舒服地咬著身上的虱子。這時鳥已歸巢了；吃飽了嫩草的羊愜意地一路呼朋引伴歸圈；失伴小鳥在枝頭間跳上躍下呼朋引伴；那些晝伏夜出的動物邁著輕盈的步子又開始著它們新的一天的行動。

山野之王——灰灰對自然界充滿了敬畏，它不得不承認(rèn)老兔子雖然沒有利齒但它是強(qiáng)大的，因?yàn)槔贤米佑凶銐虻闹腔蹃砼c所有強(qiáng)大的對手周旋。它們誰也無法忘掉誰，誰對誰也不能掉以輕心。每隔十天半個月這只狼與老兔子就有一場不同程度的角逐，可每次的結(jié)果都是兩者誰也沒有分出勝負(fù)。

老兔子有很多的情侶相伴，并有足夠的能力讓它的這些情侶們?yōu)樗毖茏訉O，雖然沒有利齒為武器，個子也小得也不能震懾對方，可渾身卻充滿了山大王的靈魂，在任何一個地方出入都有著它的子孫相迎。相反這只狼卻活得越發(fā)的孤獨(dú)，就這一點(diǎn)灰灰就對老兔子充滿了羨慕和妒忌。這只狼每次向這只老兔子的宣戰(zhàn)無疑是在宣泄著它的苦悶與孤獨(dú)。

這只狼——灰灰俯臥在紫色刺蓬下的濕地上。

腐爛的落葉和樹枝散出酸苦的腥味。它通過鼻子嗅出老兔子就藏在洞中，洞口有幾蓬枯黃的茅草掩遮著。老兔子吐出的氣息，如絲如縷地飄出來，結(jié)集在枯草上面。

灰灰用鼻子搜尋著老兔子的氣味，通過這些氣味來為自己的行動作出判斷。

灰灰在這洞口一動不動守了整整一天一宿，也不見洞中的老兔子有出洞的意思。

俯臥在地上的灰灰，警惕地注視著老兔子的巢穴，時刻提防著狡猾無比的老兔子從那里面忽然躥出來。現(xiàn)在的灰灰已不是當(dāng)年那個被老兔子用臭屁熏得昏頭暈?zāi)X的小狼崽了，它現(xiàn)在比當(dāng)年威猛了許多，牙齒鋒利，四條腿粗壯有力，只要有機(jī)會，它一掌就可以把老兔子拍個半死。

可老兔子也越來越奸猾，它不給這條不可一世、越來越強(qiáng)大的狼任何一次成功的機(jī)會。因?yàn)槿魏我淮螜C(jī)會，它的死敵就會結(jié)束它的生命，幾年的角逐將會就此結(jié)束了。

老兔子龜縮在洞里。

灰灰俯臥在離洞口不遠(yuǎn)的紫刺蓬下。

天黑了又亮了，時間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過去，通過無數(shù)次的較量這兩者并不缺少智慧，比拼的是相互的耐力?；一矣卸鄠€小時沒進(jìn)一點(diǎn)食物和水，它有些饑腸轆轆。同時它明白洞中的老兔子可能比它還要感到饑餓。

這是不用奔跑與追逐的一場耐力的比賽，無論哪一方抱著僥幸的心理冒一次險，就注定了要失敗，弱者就會斷送自己的性命。

縱然灰灰明白它失意、孤獨(dú)的主人正在四處找它，并且正在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它，可是它也不愿失去與老兔子最后一次一較高低的機(jī)會。

老兔子所吐出的氣息仍如絲如縷地從洞口飄出來，這也許是老兔子的一大失誤。它失算的是不該讓這只狼把它堵在這只有一個出口的巢穴里，它本可以宿歇在有三個或者兩個出口的洞穴中，就不至于受到這無水無食連空氣也感到不充足的洞穴中。

同時這老兔子不得不佩服它的對手或敵人，連它的行蹤以及居住的巢穴都搞得這樣清楚。

灰灰堵住老兔子巢穴的出口的同時，它也沒感到自己勝利在握，因?yàn)樗闹魅?-陳五在黑夜中那焦急呼喚與詛咒它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在山野中回蕩并源源不斷地傳進(jìn)它的耳中。

主人的呼喚聲弄得心神不寧，這呼喚聲同時在動搖著這只狼與老兔子一拼到底的決心。主人尖銳的、鍥而不舍的呼喚聲源源不斷地傳進(jìn)灰灰的耳朵中，灰灰無法違抗主人的命令，終于站起來走近老兔子的巢穴，把鼻子伸進(jìn)掩遮得巧妙到連人也覺察不出來的洞口，嗅到洞中的老兔子正在向它發(fā)出得意的笑聲。

被主人的呼喚與詛咒聲搞得心神不寧的灰灰垂頭喪氣地打了一個響鼻，轉(zhuǎn)身剛離開洞口幾步，老兔子就似離弦的箭一樣從堵了它近兩天的洞口躥了出來。

獲得了自由的老兔子一溜煙便躥到半山腰，眨眼工夫就到了山頂，站在一株矮冬青樹下，得意地向它的對手豎起了那條驕傲的短尾巴。

此時的灰灰已經(jīng)無暇再去理會老兔子，從無數(shù)的較量之中得出這仍然是一場沒有結(jié)果的追逐。因?yàn)闊o數(shù)次追逐說明，老兔子在關(guān)鍵時候能逃進(jìn)它設(shè)計好的巢穴躲過逮殺；同時這老兔子在關(guān)鍵的時刻它還能用臭屁給追逐者設(shè)下一個迷魂陣，讓追逐者在迷魂陣中清醒過來時，它已安全地脫險。

在主人焦急的呼喚與詛咒聲中，沮喪的灰灰提起后腿向一蓬綠色的泛著苦味的艾草撒了長長地一泡尿。

此時正是夏天的季節(jié)，靜寂的熱氣在林間蒸騰、閃著光，閑散而輕柔地晃動著，各種鮮花都開得很熱鬧。辛勤忙碌的蜜蜂成了這個世界最動人的音樂師，它們在花叢間，扇動翅膀，從這堆花間躍到另一叢花上，愉快地唱著歌。

這歌聲在憂郁而苦悶的灰灰聽來簡直是一首無法忍受的、無法中止的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