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后海船影綽綽,汩汩的湖水映著沿河酒吧的喧囂。一張張?zhí)僖畏阶?,一排排青灰磚瓦,彩繪梁楣櫞頭,樸實風骨的門扉,恍然在喧嘩的叢中。
燈紅酒綠的后海酒吧里,光線幽暗。高遠穿著一件淺色格子的襯衫,坐在酒吧的一張皮質沙發(fā)上,埋頭倒在酒桌上,面前凌亂的堆著一些空啤酒瓶。單小單看見高遠時心一陣寒冷,為什么他的背脊看上去如此荒漠而蒼涼,從前并未如此。可是她忘了,他們已經有四年沒見過面了。四年的時光,可以翻天覆地。
“高遠,高遠,先醒醒?!眴涡巫吡诉^去,輕輕喚著他。
高遠聞聲把頭抬了起來,駝紅的雙眼微漾,他望著單小單說:“小單……好久不見。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竟然喝了這么多?!?
“給你打輛車回吧?!眴涡握f著便扶起高遠,往結帳處走。
“小姐,這位先生的帳剛才一位小姐已經結過了?!本瓢衫习鍖涡握f道。
單小單驚怔的望著老板,問:“結過了?可是……”她沒有再說下去,心里大概也有一番答案了。或許是她吧,剛才電話里的那個陌生的女聲音。
高遠無力的靠在單小單身上,一出酒吧一個趄趔撞在左門邊兒的柵欄上。單小單擋在了前面,她的右手在尖利的柵欄尖頭一陣刺痛,右手有兩手指腹被刺破而流血。被刺痛的她用左手輕拍著正在嘔吐的他,一邊拿著紙巾幫他擦拭嘴唇。
吐后清醒的高遠轉身背對著單小單,他不愿意她看到他如此狼狽的一面,尤其是分手四年后的第一次見面。他只希望在她的面前永遠是一個完美到極致的男人。
“沒關系的,我并不不介意?!眴涡螌ν碌膫丛缫芽吹娘L輕云淡。
“小單,忘了剛剛那樣的我吧?!泵孀佑肋h是男人的第二生命,高遠轉過身說,忽然他看見她的鞋尖有鮮血不斷往上滴,順勢看去,是她的右手在流血,“小單,你的手……”他什么也不說,趕緊用牙撕扯下淺色格子襯衣的一角,將她的右手舉了起來,在兩根手指的傷口處包扎了起來。
高遠處理傷口的動作很干脆利索,焦急的眼神,慌張的臉色,她全看在心里。剛剛還醉得一塌糊涂的他此刻是如此的清醒。他一點兒也沒變,依舊溫柔不已,曾經這些都只對她而溫柔。不同的是,他們已經分手了,早在四年前。
“我們去附近的醫(yī)院包扎傷口吧,記得把手一直往上舉?!备哌h拉著她的手說。
“不用了,家里有急救箱,這點傷不礙大事兒。”單小單停了下來說,她打小就怕醫(yī)院。
在她的執(zhí)拗下,高遠只好退步,到附近的診所上了藥并重新包扎了傷口。
“小單,聽薇薇說你這些年旅行到過許多地方?!备哌h隨意的聊著。他一直在關注著她,目光從未轉移,只是她從不知道。
“聽說你要出國了?”兩人間陌生了許多,沒有共同的話題可聊。
“嗯,簽證手續(xù)辦下來了,不過在出國之前要去趟廣州出差?!?
單小單輕輕的“哦”了一聲。高遠是負責中國區(qū)域的銷售工作,主要負責市場調研和需求分析以確定銷售部門目標體系和銷售配額,所以每隔段時間他都得出差到各地市場。
面對眼前這個男人,她所有的感情都屬于過去式了。令人意外的是,她再次面對他時可以做到如此心平氣和。經歷過這些年的風風雨雨之后,他們不得不承認彼此真的不合適。他穿著“衣衫襤褸”和她走在北京夜色的街頭,涼意侵襲心底。
“小單,我和一昕下個月結婚。準備出國前把婚禮辦了,希望你能來參加我們的婚禮。”高遠停下了腳步說。夏一昕,這個名字也是單小單四年沒有再聽到的。確切的說,她并不完全是單小單和高遠分手的原因。高遠是個負責任的男人,對于當年犯下的錯,他還是擔當起了,選擇與單小單殘忍分離。
“爭取吧?!眴涡蔚幕卮?。她發(fā)誓過不會再見夏一昕,不會原諒她從她身邊搶走原本屬于她的愛,這是四年前對愛情不成熟的自己發(fā)過的誓言。如今的她不再對任何人感到埋怨,當愛情遭遇到了背叛,分手是唯一的結局。
北京的夜,仿佛很長很長。回到公寓后,單小單輾轉反側。事過境遷以后,他們已變成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了,從此各自曲折。
窗外,遠處大廈燈火輝煌。華貿國際公寓里,歐灝然一個人站在落地窗前遙望著北京城的夜景。剛從東華門鬧市回來的他,恍然間置身于另一個岑寂的世界。屋里所有的物件都靜止擺放在角落里,寂靜游弋在每一處。
從出生在這里,有著七年的童年回憶,塵封了二十年再觸碰,記憶里的那些人那些事兒如風逝去,卻依然深深的烙印在心里。此時,母親打來了電話。
“灝然,北京冷嗎?一個人在外面要冷暖自知。媽媽在九份老家陪你外婆?!睂υ捘穷^是隔著千山萬水的慈祥聲音。
“嗯,給外婆帶聲好。我在北京會照顧好自己,媽您不用擔心?!睔W灝然轉過身來,走到客廳沙發(fā)上說。
“對了,老陸說讓你有空去個電話,可能是向你匯報公司的情況吧?!蹦赣H提醒他說。作為歐灝然的多年助理,老陸是歐家的忠實員工,歐灝然離開臺北的這段期間,公司上上下下由老陸全權打理。
“嗯,我待會兒打給他吧。外婆的哮喘好些了嗎?”
“最近在醫(yī)生的囑咐下恢復的很好。灝然啊,你在北京好好工作吧,你爸爸未完成的心愿全落在你身上,真是為難你了。好了,灝然,你給老陸去電話吧,媽這會兒要睡了。你也別熬夜的太晚,知道嗎?”母親說著的時候眼里分明有晶瑩的淚花在打轉。每當想起灝然的父親,她又是一番禁不住的傷心。多少年了,還是如此,她深愛著灝然的父親。
“好,晚安,媽?!睔W灝然對遠在臺北的母親說道。
掛了電話之后,歐灝然給助理老陸打了個電話。老陸說公司的具體情況匯報已經發(fā)送到了歐灝然的郵箱,他還說有幾封來自四川阿壩州的信需要歐灝然親閱,全部傳真過來了。
歐灝然打開了信,一行行不太整齊卻看得出來是很用心寫的字呈現(xiàn)在了眼前。
“灝然爸爸:最近好嗎?謝謝您給我們匯來的學習用品,這封信是我用您寄來的鉛筆寫下的。我已經會寫字了,只是寫的還不太好,但我會繼續(xù)努力的,努力學習,成為將來的有用之才。灝然爸爸,您知道嗎?我和老師已經約定好了,哪一天你要是來看望我們,我們一定唱首歌給您聽。我現(xiàn)在正在期待這一天的到來,所以我們正在努力的學唱歌。好了,先這樣哦,等您來看望我們時我再當面和您說很多很多寫不完的話?!√铩?
這短短不到兩百的字,歐灝然讀的非常慢,歪歪斜斜的幾行字在田字格里一筆一畫看的出來是小田用心寫的。小田是個善良淳樸的孩子,當歐灝然在第一次到四川阿壩州見到她時便答應讓她順利完成學業(yè)。
看完信后,歐灝然專注的看老陸發(fā)過來的公司情況匯報表,公司季度財務報表,月度銷售報表……筆記本電腦一直開到天亮,歐灝然在電腦前整整熬了一夜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