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德停了下來，屏住呼吸，心跳加速。他怎么能任由自己這么漫無邊際地胡說一通？說話期間，他一直盯著前排坐椅的椅背。現(xiàn)在，他稍顯擔(dān)心地望了一眼旁邊的女子。她聽得很認真，雙眼圓睜、雙唇微啟，看起來好像情不自禁地被他所講的事情吸引住了。像得到了某

種鼓勵，彼德朝她微笑，對她的傾聽表示感激。女孩抬眼望向彼德，對他說：“這是我有生以來聽到的最美麗、最有趣的事情了?！比缓笏靡恢恍忝赖氖盅诖絺?cè)頭笑了起來。

彼德驚喜地注意到這樣的回應(yīng)沒有讓他臉部因羞怯而發(fā)燙，恰恰相反，年輕女子的語調(diào)和態(tài)度中隱含著的一些東西似乎鼓舞了他。

“好吧，”他說，“現(xiàn)在你明白我此行的理由了，也許你不介意告訴我你為什么前往拉斯維加斯了？”

女子沒有立即回答，只是用手放下座位前方的托盤。看著她整潔的指甲，彼德不禁幻想著其另一面柔軟的掌心。停頓仍在繼續(xù)，彼德等待著。女子帶著一抹若隱若現(xiàn)的微笑扭頭望向他，仿佛如云團的邊緣穿過太陽。

“我去看望我的姐姐，”她說，“她剛剛有了小寶寶，一個小公主，名字叫克萊米緹娜。”

她笑起來，“被人叫做赫莉阿姨還真有點不適應(yīng)?！?/p>

“赫莉！”彼德小聲重復(fù)了一遍。

“我父親的房子在馬里布后面的小山上，我姐姐和他一起住在那里。當(dāng)我和姐姐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我們住在拉斯維加斯，但是在我三歲、姐姐五歲的時候，我父母離婚了，母親帶著我們回到了她的家鄉(xiāng)芝加哥。我父親是個導(dǎo)演，偶爾，他仍然會下山去鎮(zhèn)中心讓他那些制片人老朋友請他吃飯，縱然大多數(shù)情況下，他花時間喝一種荷蘭杜松子烈酒或者閱讀偵探小說?！迸油Ａ艘幌拢八袔撞科又谱鞯貌诲e，”她又整理了一下語言，“我們和我姐姐之間有點矛盾。她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卣J為孩子并不是非得需要和丈夫一同撫養(yǎng)。孩子的父親和別的女人居住在夏威夷。他對這個孩子的降生很興奮，并且在孩子降生的時候一直堅守在產(chǎn)房里。唯一讓我費解的就是他沒有堅持讓他的女朋友也一同在場。”她嘆了口氣，然后看了下彼德，“嗨，我在這里把我們家所有的問題都告訴你了，可是我認識你還不到五分鐘呢。”

女子微笑地端詳著彼德。她看著他的雙眼的同時他也回望她。然后他們的焦點轉(zhuǎn)移，他們進一步望入彼此的雙眼，而不僅僅是停留在表面。在那一刻，彼德感覺整個宇宙驟然停止，就好像它全部的目的就是剔除一切物質(zhì)，直到它達到了這個完美的平衡點。他們努力讓彼此的雙眼從對方那里移開，事物和時間又回歸到之前的狀態(tài)。

盡管彼德一再推說自己的故事很無聊，但赫莉還是堅持讓彼德講一講他的家庭和童年。彼德生長在新澤西州，有兩個姐姐，他的爸爸是個商業(yè)主管，媽媽則除了她老公以外只關(guān)心三件事情：她的子女們，她的慈善事業(yè)，還有她的公園。赫莉又讓彼德談了些關(guān)于公司財務(wù)方面的專業(yè)話題，并且她似乎也確實聽得津津有味。他甚至還向她展示了報紙上的一則墓碑廣告，聲明那是他參與的一個案件。與此同時，赫莉不確定如何表達她的職業(yè)，她現(xiàn)在在一所多米尼加共和國的中學(xué)教授數(shù)學(xué)，有些日子她會覺得工作很有意思，而有些日子則會覺得異常郁悶。因為她阿姨住在紐約，因而她經(jīng)常去紐約。他們談了很多。在他們彼此沉默的時候，她看書，他分析數(shù)據(jù)表。然后，他們其中一個會先開口說些什么，用他們彼此都感覺自然的洪亮聲音吐出那些話語。他們交談一段時間然后再次回歸到自然的沉默中，然而，這沉默也是活躍著的，就像在一幅畫中，空白的空間也是畫面的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