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喜歡用船的名字來稱呼大家,這樣做無可非議,原則上來講,這些船平時都停在港口,而大家也都待在船上。莫里斯是一個和善的年輕小伙子,他剛來這里時,就意識到理查德還是會一如既往地這么做。莫里斯的船頭用鍍金刻著“唐茲齊普奧齊尤真四世”這幾個字,如果按照慣例的話,他應該就被叫做這個名字了。他后來給自己的船重新起了名字叫“莫里斯”號。
沒人愿意先站出來發(fā)言。六十五歲的威利斯是一個航海藝術(shù)家,他坐在那里,雙手放在桌上,頭微微下沉,只露出他布滿黑灰色頭發(fā)的尖而長的頭頂。下游突然傳來一陣船只汽笛的長嘯聲,暫緩了壓抑的寂靜。這是泰晤士河上的一種特定信號,代表船只即將離岸遠航。四周潮水迭起,而他們的船卻依舊停在泥濘的口岸。
理查德聽見外屋傳來一陣輕微而又非同尋常的聲響,于是他彬彬有禮地請求離開?;蛟S等他回來后,他們對這個棘手問題的討論能取得一點進展。
“你在做些什么?勞麗①?”
勞拉面前擺著一本烹飪書,正在切東西。她瞪大雙眼,神色疲倦地向理查德瞥了一眼,那種眼神是在英格蘭中部鄉(xiāng)村長大的她所特有的,要不是嫁給了他,勞拉本該在那兒過著悠閑的放牧耕種生活。理查德知道,勞拉忠于自己的表示,就是她從不會向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抱怨這樣的生活方式――放棄舒適奢華的住宅,而選擇住在倫敦中部的小船上。每月回老家一次,她總得反駁任何關(guān)于讓她搬家的提議,并且告訴家人,泰晤士河上的人們都很風趣幽默。他們倆坦誠相待,無須任何虛情掩飾。理查德面對生活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人生的某一段路一旦走完,他總能釋然地把它當成過往的回憶,并且對所有的事情,他都善于作出合理的解釋。然而,唯獨對“吉姆王”號,他卻有一種超越言語的依戀和不舍之情。以他的財力,他本可以買一幢大房子,要知道對“吉姆王”號的改造確實是花了不少錢。如果河流帶給他的只是一種虛幻而非現(xiàn)實生活的感受,那他可能早就棄之而去了。
“差不多都快結(jié)束了?!彼f道。
勞拉向后甩了一下略微潮濕的長發(fā)。按理說,她的妝容打扮得歸功于許多人的打理:理發(fā)師,前一個理發(fā)師,醫(yī)生,另一個醫(yī)生( 當她覺得第一個醫(yī)生沒給她帶來任何起色時,她就又找了一個來 )。不過不管有沒有這些人的悉心打理,勞拉都是那么的美麗。
“屋里裝了新的排氣扇,應該還行吧?”理查德接著說道,“當然可能還是有一點殘留的蒸汽……”
“我恨你。你就不能不和這些人來往嗎?”
會議室里,姍姍來遲的莫里斯正在說一些可能對威利斯有利的話。他是一個極富同情心的人。莫里斯的工作賺不到什么錢,他每晚的職責就是安排去鄰近的住宅區(qū)接待一些男士,把他們帶回自己的船上,為他們提供服務。他不是天生賺錢的料,但卻并不因此憎恨命運不公,或其他任何事情。那些真正關(guān)愛他的人很難使他明白他們的感受,因為對敵對友,他總是一視同仁。比如,他勾搭的一個壞賊哈里,把莫里斯的船當成了贓物的窩藏地,而莫里斯對此卻毫不在乎。理查德和勞拉是對此事不知情的少數(shù)船主之一。對這件事情,莫里斯似乎還總是引以為榮,因為對他來說,哈里和別人不一樣,他不能算是一個客人,而是一個尋求幫助但不考慮償還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