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班主任鄧老師對我們說,在上課之前,我給大家介紹一位我們班的新同學,她叫……胡小妮。胡小妮,你跟大家說點兒什么嗎?
胡小妮不好意思地擺手笑,她說,不。
鄧老師推了一下鼻梁骨上的眼鏡,那好,你先去那個座位。
我看見鄧老師的手指向我的方向,我又聽見他說,你就坐在他的旁邊。
胡小妮說,哦,好。
胡小妮就拎著她的書包朝我走來,她站在所有人的目光里,用手摸了摸椅子,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椅子的上面。胡小妮的母親沖胡小妮擺了擺手,那意思就是告訴她說,你要好好學習,我這就回家去啦!胡小妮當然心領(lǐng)神會,她沖她的母親回以微微的一笑。然后胡小妮的母親就和鄧老師一起走出了教室。胡小妮把她書包里的文具盒和課本什么的都一件一件地擺在書桌上,非常沒有必要地擺出了很多,就像天橋上擺地攤的女人拿出她的一雙雙襪子,接著她轉(zhuǎn)過臉來問我:
這節(jié)是什么課?
幾何。我彬彬有禮地告訴她。
哦。胡小妮慢慢地點了點頭。
因為我是坐在教室的最右邊,挨著冰涼的墻壁,所以我可以把后背靠在墻上,像酒鬼那樣愜意地歪坐著。我可以用很大的角度看教室里的每一個人。我看見他們都在看我,看一看我,又看一看胡小妮,幾乎是整齊劃一地沖著我擠眉弄眼。我似乎還聽見了童軍的聲音,他的嗓門又尖又細,活像大便干燥的太監(jiān),他說,便宜這個小兔崽子啦!
幾何老師是一個瘦小的女人民教師。她的手里總是拎著一把大三角尺,似乎尺不離手,她經(jīng)常像個測量員那樣地在校園里面走來走去。甚至有這樣的傳說,有人目睹她上廁所的時候都要帶著三角尺,不過這很難證明,因為老師們并不輕易上學校里的廁所?,F(xiàn)在她給我們在黑板上畫了很多的圖形,我覺得她喜歡畫圖明顯勝過于給我們講課。我看得出來胡小妮對學習并沒有太大的興趣,即使那些黑板上的圖形都已經(jīng)被老師畫出了藝術(shù)化的美感。她的眼睛雖然在看著黑板,但是她的眼睛發(fā)直。很明顯她沒有在認真聽講,她是在想著什么事呢。開始的時候,她的身板坐得筆直端正,后來她就堅持不住了,就像橋梁突然間坍塌掉一樣,她的脊背迅速地彎成了一張弓。胡小妮轉(zhuǎn)過臉無聊地打量我,她說:
喂!你叫什么名字呀?
張健。我告訴她。
胡小妮皺了一下眉頭,哪個jiàn?寶劍的劍嗎?
不是。我說,是健康的健,健美的健。
〖JP3〗哦。胡小妮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后她坐直了身體,假裝在很認真地聽講,但是聽了一會兒她又堅持不住了。她開始皺著眉頭看我,愁眉苦臉地對我說,張健?!糐P〗
怎么了?我偏過頭。
沒意思。她的幾根手指像耙子那樣在桌面上無聊地撓著。
這有些讓我不知所措了。我想這個女孩挺自來熟的,看來她是沒有把我當成外人,她十分信任我,想讓我分享她的無聊。這時的我居然有一點兒感動。我禁不住暗自贊嘆:啊!她是一個多么不虛偽的女孩。于是我也就不再假裝認真地聽講了,我告訴她說:
我也覺得沒意思。
我還以為你聽課聽得津津有味呢,原來你也是裝的。胡小妮顛著腿笑吟吟地看我,她的腳就像是踩在了電門上一樣,又或者,她是一個正在審訊狡猾罪犯的女警察。她說,上課一點兒意思也沒有,我就煩上課,咱倆出去玩一會兒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