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他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臉上瞬間恢復波瀾不驚的表情――那叫一個變臉神速啊――接著說:“那我還是不冒這個險送鞋了。出去旅行,半路上跑丟了可不行。送你別的吧……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p>
“嗯?!蔽疫€未來得及回味他剛才那句話呢,就胡亂點頭做出了反應。
哪知道我這一“嗯”,把跟白彥的旅行給“嗯”沒了。
沒錯,我,寧默,生平第一次被放鴿子了。并且,放我鴿子的還是個純良的鉆五,他的名字叫白彥,他曾經(jīng)有無限可能跟我正式勾搭上繼而解決彼此的單身問題。然而很多事情都是要講機緣的,就好像你曾無數(shù)次在蘋果樹下徘徊,但蘋果就是不砸中你的頭而砸中了一個叫牛頓的傻小子。這就是機緣:能樂得你發(fā)瘋,也能氣得你吐血。然而不管你是發(fā)瘋還是吐血,機緣就這么定了,人力怎么也無法改變。
白彥那個電話接了不到三分鐘,但這三分鐘內(nèi)他短跑了兩趟――噌地站起來閃到餐廳外面,再從餐廳外面噌地閃回來。
這一去一回之后,他臉上有種仿佛被追債的郁悶表情。我正在察言觀色猶豫要不要開口問問,他就又很干脆地開始使用祈使句:“我先送你回去。”
“哦?!贝藭r此刻,只有這個音節(jié)是我唯一可以給出的回答。
于是,我們倆沉默地坐在車里隔著玻璃看滿城燈火。
北京的夜比白天美。白晝之下所有的灰塵都無所遁形,讓人無時無刻不感覺累。夜就不一樣,隱去一些,修飾一些,即使是站在對街你都會恍惚眼前的景物光影的虛實??赏豢杉暗拿噪x永遠比赤裸裸在太陽下的真實要美,哪怕那只是同一棵樹,或同一盞燈。我們的感官總是明知故犯地樂意接受這些欺騙。
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也是如此。明明一句話能說清,非要含混曖昧。仿佛唯有不靠近,才能永垂不朽。那,照這么說來,這種疏離感究竟是因為感覺不夠深愛,還是太深反而不敢碰?不知道。
我正在天馬行空地思考人生,白彥毫不含糊地忽然冒出了一句話:“對不起,我們下周一可能去不了了?!?/p>
本人優(yōu)點不多,恰好其中最突出的一項就是懂得配合。于是我也用同樣簡潔明了的句式回答:“哦,好?!?/p>
他看我一眼,說:“家里有點突發(fā)狀況,我一會兒得回香港一趟。大約明天回來,到了給你打電話?!?/p>
香港?? 我一下還沒回過神來,“等等,白彥同志,你的原產(chǎn)地不是北京嗎?”
“不跟你說過我爸媽在那邊嗎。什么記性?!贝巳诉€擺我一道。咳。好吧好吧,反正咱草根級別的灰姑娘也理解不了人家王子的顯赫家世。
白彥看來心情還真不怎么好,也沒多解釋,把我送到小區(qū)門口就閃人了,并且,史無前例地沒有再發(fā)來信息確認我是否到家。
我覺得我似乎是吃撐了,胃疼。
MSN上于箏的頭像在閃,跳出來個框框:“怎么了?”
我著實嚇了一跳:“干嘛劈頭問這么一句???你怎么了?”
“別裝了你,平常MSN簽名長得都有兩三排漢字,今天居然刪得光溜溜的。說吧,受什么刺激了?”她倒是胸有成竹。
我忽然覺得很可怕,因為這妞很有一眼看穿我的可能。
現(xiàn)代人之所以活得辛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偽裝太多:工作中偽裝快樂,生活中偽裝安全感,對朋友偽裝輕松,對自己偽裝幸福。忽然好像有根針尖啪地刺進我好不容易吹起來的氣球里,感覺一下子所有的偽裝都爆破了,只剩下空氣和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