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觀華盛頓新落成的芬蘭駐美國使館,讓我聯(lián)想到二戰(zhàn)后早期的美國使館建筑那些備受關注的特質(zhì)。芬蘭新使館位于副總統(tǒng)官邸對面的使館區(qū),在鄰近的多座外表莊重的外交建筑中絕對引人注目。綠色的玻璃幕墻建筑由紫銅、青銅和高度拋光花崗巖裝飾,周圍環(huán)繞著高大的樹木,正立面的金屬格架覆蓋著鮮花盛開的藤蔓。這座極為精致的建筑由芬蘭建筑師米科·?;鶎幒婉R庫·科莫寧設計,被喻為“耀眼的珠寶盒”,在1994年開館時,人們稱贊它為地標性建筑。此后,華盛頓人爭相希望能獲邀參觀這座與眾不同的新建筑——享受從它玻璃幕墻內(nèi)探望出去的景致,沿寬敞的中央樓梯拾級而下,坐在奇異的帆布雨篷下,探尋久負盛名的桑拿浴。所有人都認同這座建筑體現(xiàn)了芬蘭的外交“成功”。游覽過新使館的人都會立刻意識到芬蘭是個完全現(xiàn)代的國家。新使館的每一細節(jié)都體現(xiàn)著高科技,令人驚嘆于芬蘭的施工工藝和卓越的設計水平;它所起到的立竿見影的宣傳效果完全可以取代一大堆宣傳冊、書籍、電影、旅游海報以及交流項目。
與芬蘭新使館扮演著芬蘭藝術和文化展示場的作用相同,美國使館也是美國藝術、文化、政治理念的展示場。參觀芬蘭新使館讓人回想起20世紀50年代參觀美國使館的感覺,那時開放性既是設計的首要追求,又是外交目標。20世紀60年代中期,使館項目感受到變化的、更具威脅性的世界的影響,設計重心轉(zhuǎn)移。1964年落成的美國駐都柏林使館是最后一個能讓建筑師將設計本身置于影響使館建筑的諸多因素之外的項目。美國使館和大多數(shù)國家使館最大的區(qū)別之一在于1954年首次提出的一項政策,即美國使館應該“融入”并反映其所處的環(huán)境。盡管在華盛頓新建的外國使館沒有刻意表現(xiàn)“美國化”,但美國建筑師卻在美國使館設計中努力捕捉遙遠駐地的“異域特色”。一些美國官員不切實際地認為有必要如實表現(xiàn)駐地特色,因為這樣的使館建筑能贏得駐在國的認可。同時,他們還想避免美國使館純粹是“外來品”的指責。造成美國建筑師關注當?shù)亟ㄖㄈ缣┘яR哈陵)的另一個原因是,建筑師和藝術家一樣,總是在探尋創(chuàng)新的途徑,最敢于把自己的職業(yè)命運建立在大膽的設計上。這些因素和其他一些因素混雜在一起,使對建筑含義的解讀變得復雜化。
本書旨在為今后研究外交建筑及其歷史提供基礎。它為許多爭論提供了素材,包括對文化帝國主義的熱議,以及美國外交建筑項目是否是一種統(tǒng)治手段等。有人會說美國主張“融入”當?shù)丨h(huán)境的政策是對自己世界強國狀態(tài)感到不安的真誠或自覺的表現(xiàn),當然肯定也有人會說這一政策只不過是一種輕視他國、視別人的文化如主題公園展覽的傲慢表現(xiàn)。如果建筑真的是國家實力的展示,那么外交建筑項目的確是一種征服的方式,但沒必要帶有威脅性,也不應該是事先精心策劃好的。預先設定的方式太幼稚了。正如書中所寫,政府內(nèi)外許多人都對外交建筑項目進程施加各自的影響。而且,如果說輸出(電影、時尚、外援)是文化征服的組成要素,那么輸入(石油、汽車、電腦)也同屬一類。有些輸出對國家利益是必不可少的,但有些不是。
在研究美國使館建筑含義的過程中,我試圖透過表面探尋制約建筑形成的政策和程序。使館建筑的業(yè)主并不是一位,而是很多位,建筑含義隨不同業(yè)主的聲音而異。例如,1969年落成的由山崎實設計的波士頓洛根機場東航航站樓,與眾多美國使館建筑有著明顯的相似之處(見圖54)?!恫ㄊ款D環(huán)球報》評論員羅伯特·坎貝爾形容它是“自負和愚蠢的建筑”,是傳達“自戀主義”的“傲慢”聲明(1993年8月13日),但他并非指整個波士頓都是傲慢或自戀的。同樣,對整個國務院做出評價也是困難的,更不要說美國政府或人民對使館建筑的不同理解了。使館建設的整個歷史還是有許多值得探究的地方。
除了增添爭論的素材外,我還希望本書可以促進對使館建筑更加深入的研究。這一領域還有許多有待探索的空間。對韋恩·海斯的歷史評價將是有助的,前國會議員弗朗西斯·博爾頓、約翰·魯尼、索爾·布魯姆也值得研究,還有那些我們知之甚少的建筑師們??涩F(xiàn)實情況是,沒有幾位建筑師留下了傳記,這一點是令人遺憾的;并且此類傳記更關注建筑作品而非建筑師的人物個性,這同樣也是種缺憾。對財政部建筑監(jiān)督員辦公室和哈佛設計研究生院的歷史研究都正在進展之中,這些都將受到歡迎。
使館是否應受到保留政策的庇護也關乎國家利益。由于國際形勢的不斷變換,改善安防的合理需求也在改變或影響著使館建筑,外事經(jīng)費的相對短缺,以及隨之而來的、以出售現(xiàn)有使館來資助新建項目的需求,使得將使館建筑作為歷史成就加以“保留”的努力沒有了意義。但它們是美國的歷史建筑,它們確實需要得到這樣的承認。在更多的使館被出售、流失或遺棄之前,至少應對它們進行記載。這樣,國務院才能保存住這段歷史,今后的歷史學家也才能得以更好地解釋外交的這一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