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什么可以確定一個人的獨一無二性?
在打開隔壁房門之前,我提起了和老人最近一次碰面時產(chǎn)生的一些想法。“我提議并希望將什么作為確定個人自我認同的標準,你知道嗎?拇指的指紋,它對每個人來說是獨一無二的,這是一種分辨某人是否歷時性是同一個人的方法,沒有任何兩個人的拇指紋是相同的?!?“那么,你真的會喜歡這間屋子的。”我們的參觀向導答道。他開門進了房間,這個房間除了有三張床以外,其他地方與上一間完全一樣。每張床上都有人,三個看上去一模一樣的少女在讀書。我猜想她們是三胞胎。
博士轉向我們:“克隆人?!?/p>
杰夫和我面無表情地對視著?!澳愕囊馑际侨??”杰夫問。
“不,這些是克隆人,是用相同的DNA制造的。她們都有著相同的DNA,以及相同的拇指紋,”他咧嘴笑了,“你們好,C、D、還有E。”
“你好?!彼齻凖R聲回應。我注意到她們所讀的書,一個讀的是音樂雜志,一個是某類教科書,而另一個則是一本詩歌作品。
“為什么她們讀的是不同的東西?”我問。
“因為她們的嗜好不同,”博士回答,“有人相信,被克隆出來的人不是真正的人。他們認為,克隆人只不過是一種復制品,其復制對象是提供其DNA的人。但是,他們忘了環(huán)境是如何影響人的,如何讓她們發(fā)展自己的個性。我承認,第一次試圖將一個人克隆200個,被證明實在太多,他們有許多身體和精神上的并發(fā)癥。并且人們擔心,我們制造克隆人是居心不良。
“但我們覺得,重要的是你用知識做什么,”他接著說,看上去像是在念講稿,“而不是知識本身。如果你制造克隆人是為了奴役,或僅僅出于研究的目的,那么,這就是壞事。但是,我認為他們就是和你、我一樣的人?!?/p>
杰夫指出:“它就像汽車后擋風玻璃上貼的口號:‘槍不殺人,人殺人?!瘶尣⒉粔?,但有時因人們用它所做的事而壞?!辈┦奎c點頭。杰夫又說:“不過我總說:槍不殺人,子彈殺人。”博士似乎并不感興趣。我覺得有點搞笑。
我們看著女孩們微笑。知道她們是克隆人后,我看她們的眼光就完全不同了。她們也向我們微笑,兩個人揮揮手,一個沖我們點頭。我們都說再見。
博士點著頭,向我們示意去隔壁房間。我們走進去,看見一個看上去確實像人的生物,一個老人正在打字機上打字?!昂?,F(xiàn)。”博士說?!澳愫?,A博士。”
“這個為什么不是人呢?”杰夫問博士。
“F是個再生的腦死亡者。一年前他淹死了,由于缺氧,他的大腦確實死了。醫(yī)生能夠保持他的心跳,并使所有其他器官恢復正常。我們的一些工程師得到了他,他們對他的腦開展了六個月的工作,在所有正確的位置插入電線和導體。反正大腦的多數(shù)活動都歸因于電流——不同的離子和電子梯度在恰當?shù)臅r間發(fā)射??梢哉f,他們只是給他的大腦裝上了電線,以使一切都能通過模仿實現(xiàn)。這一切都是電控完成的。當他上床睡覺時,就必須堵住他的頭?!?/p>
“一切都好嗎?”博士問。
“是的,一切都好,謝謝,”F回應說,“你好嗎?”
“是的,一切都好?!?/p>
當我們離開時,杰夫問:“為什么那個不是人呢?”
“有些人堅持認為,一種靠人工的電流來進行活動和運行大腦功能的生物不是人?!辈┦炕卮?。
“那似乎很蠢?!苯芊蛘f。
11.機器人是人嗎?
博士聳聳肩,打開了隔壁的門。 “嗨,G,過得怎么樣?”
這個人正在將什么東西從手指上擦去,他抬起頭回答道:“哦,不錯,你呢?”
“相當好。還是老樣子,你知道的?”
“是的,我聽說了。你最近在忙什么?”
“沒做什么。你呢?”
“是啊,沒啥新鮮事,只是閑蕩。”
“聽你這么說太好了。”
“多謝你順便來看我。”
“真的,看到你很高興?!?/p>
“嗯,你也一樣。下次再聊?!?/p>
我們很快離開那間房。
“那是什么?”我問。
“那個,”博士回應,“是我們的機器人,我們最尖端的機器人。實際上,他的眼睛里有淚腺。我們訓練他與人交談,我認為他的‘談話’工作做得不錯,
你們呢?”當說到“談話”時,他用手指在空中做了個小兔耳朵狀的引號手勢。我們點點頭。
“不過,你們知道,我所說的談話是什么意思,”他繼續(xù)說,“這種談話的對象其實是無話可談的人,但作為一種傳統(tǒng)的問候方式,每天要進行20次?!蔽覀儾蛔栽诘匦π??!坝只蛘呤聦嵣喜贿^是一場漫長的告別?!?/p>
“許多人不將機器人視為人。但是,如你們所見,G無疑是有自我意識的,并且你們無法分辨他與其他任何一個人的區(qū)別?;旧希覀兪菍⑵洚斪鲇嬎銠C創(chuàng)造的,但是我們令他能夠活動,并且讓他通過一個照相機來接收輸入。我們?yōu)樗幹屏藦腻e誤中學習并自我糾正的程序,使他在這方面就和人一樣。人類花了幾百萬年的時間進化,所以他也要花一點時間。當然了,我們必須給他穿上皮膚——人類是非常喜歡以自我為中心的,他們十分拘泥于自己的物種。這樣的話,如果他看上去像人,行動起來像人,那他就一定是個人。當然,他必須有個名字。”他又點了點頭,很肯定地。
12.一個被多人器官組合而成的人是人嗎?
打開隔壁的門,他停止點頭。我們走進了一個房間,有人睡在床上。他的臉看上去很古怪,因為上面有許多小疤痕。他手上也有同樣的痕跡。不過,他看上去莫名地平靜,只是躺在那兒。博士感覺到我們對這個人有興趣,低聲說:“這是H,他實際上是好多人組合的結果,他的身體是由311個不同的身體構成的。在那些人死亡的一刻,我們?nèi)〕雒總€人身體的一部分讓其存活,然后將它們放在一起形成一個新的身體。他就是結果。他得到I的心臟,J 的肺,K的手指,他大腦的左半球來自于L,右半球來自于M,腦干是N的,他完全是人的一個聚合體。問題是,這個新東西是一個人嗎?如果是的話,他是誰?我們沒有將這一個展示給許多人看,可是,你們倆看上去是十分值得信賴的。我們繼續(xù)走好嗎?”
我們睜大眼睛,不做聲,我有點兒慶幸那個家伙睡著了。
“這是我們最后一間屋子,它稍微有些不同,因為只有對這個生物,我們才需要一個儀器?!?/p>
這個房間看上去跟其他房間相同,除了有兩個高高的金屬制的圓筒,由電線和管子相連。一個人站在其中一個圓筒里。看見我們,他說了一聲“你們好”,并向博士點頭、微笑。圓筒上的玻璃罩關上了,博士翻起了一個開關蓋,然后按動了開關。很響亮的一聲蜂鳴嚇了我們一跳,接著那個人不見了。杰夫和我目瞪口呆。
“蒸發(fā)了,”蜂鳴聲結束后,博士大喊,“我相信你們至少有點兒熟悉愛因斯坦的‘E=mc2’。由于能量與質(zhì)量成正比,我們就可以將這個人的質(zhì)量還原為能量。許多人聲稱,對保持某種同一性來說,物理上的一致性很重要——盡管人會歷時而變,但這種情形并不是指:他們不復存在,而后又再次出現(xiàn)。好吧,我們已向那種看法提出挑戰(zhàn)。”
我們看向對面的那個圓筒,那人在那兒重現(xiàn)了,看上去和幾秒鐘前在另一個圓筒內(nèi)的一樣。“你們好?!彼韵嗤穆曇粼俅握f。博士沖他微笑,豎起拇指給他一個贊許的手勢?!皢栴}是:現(xiàn)在的他和片刻之前的他是同一個人嗎?”我們離開那個房間,走過走廊到了一間等候室。
博士朝向我們:“我希望你們參觀得愉快。如你們所能見,確認人格和同一性可能非常棘手,尤其是在技術上有細微差別的情況下。這成為一個越來越重要的領域。每個人都認為‘人’應該有某些權利,如生存權。所以,當我們研究這些問題,如克隆人、人工智能、動物權利、人權(因為動物和人的生命都開端于胎兒,終結于死亡),甚至包括潛在的外星生命,這一領域就很重要?!?/p>
“如果我來自另一個星系,你們會給我什么樣的權利呢?”他問,帶著一種幾近怪異的微笑停頓了,“假如我和其他人類之間的真正差別僅僅在于我沒有人的DNA,那么,這無論怎樣都會改變我的道德地位嗎?”
“又或者,假如我是一只老鼠和一個人的混合——假想的組合怪獸,又會怎么樣呢?如果是這樣,你們會怎么對待我呢?要知道,就在目前甚至我們說話的時候,我們正在致力于這項技術的研究?!彼贿呎f,一邊向一扇關著的門點頭示意。
我們?nèi)粲兴嫉攸c點頭,我思考著這些問題。他站在那兒,仿佛真的在向人們發(fā)問。我聳聳肩,搖搖頭,時間比我通常情況下?lián)u得要長。杰夫也跟我一樣。
他微笑著和我們握握手,我們懷著一種激動的心情(和進來時的不同)離開了這棟建筑。我覺得非常難以置信,像一個人的身份和人格這樣的事情竟能如此之復雜,卻又如此之重要。我看看杰夫,他點點頭,像是完全同意我對此的觀點。我知道我們一定會討論上好幾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