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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剪刀奔跑(4)

拿著剪刀奔跑 作者:(美)奧古斯丁·巴勒斯


那次挨了我一記耳光以后,他不再試圖用身體侵襲我。他說他會耐心地等上幾年,等我長大成人,等我主動向他示好,我對他的說法不置一詞。

有一天,他說:“上次都是我的錯,我真的很抱歉?!彼难蹨I流了下來。

“沒什么,反正都過去了?!蔽曳磸?fù)提醒他,他的眼淚并沒有打動我,看他那副德性,反而讓我心生厭惡。要是力氣足夠大,我甚至想把他一腳踢開,不過,考慮到我很孤獨(dú),我更需要他的陪伴,后者占了上風(fēng)。

是的,我很孤獨(dú),幾乎沒有什么朋友,是尼爾給了我足夠的關(guān)注。我們可以長時間散步,談?wù)撘磺惺虑椋热?,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的教會學(xué)校的那些修女多么可惡;他甚至還教給我怎樣和女人接吻,當(dāng)然,我似乎對此興趣不大。

當(dāng)我坐在學(xué)校教室里的時候,我的身邊全是那些言語和行為相當(dāng)正常的孩子,可我和他們卻格格不入,這終歸讓人頭痛。我所想到的,就是盡快離開這個地方,我要么去看電影,要么找布克曼·尼爾聊天,諸如此類。我怎么可能硬著頭皮坐在這里,聽話地把一只蝴蝶的翅膀固定到一個實(shí)驗(yàn)盤上,或者絞盡腦汁,去背誦那些怪模怪樣的介詞短語呢?

除了納塔莉和霍普,尼爾是唯一關(guān)心我的人。就連我媽媽也沒給過我足夠的關(guān)心,除非我為她雙手捧起打字機(jī)長長的墨帶,免得它拖到地上,或者站在電唱機(jī)旁邊,因?yàn)樗枰野殉樂呕匾皇赘枨钠鹗嘉恢?。除此以外,我對她毫無用處可言。

我爸爸呢?這個吝嗇鬼,他甚至不接我打給他的受話人付費(fèi)電話。

當(dāng)我將窗臺的一塊油漆揭下來的時候,我看見一輛不熟悉的小貨車停在門前。發(fā)動機(jī)熄滅了,沒有人走下去。我觀察了幾分鐘,直到副駕駛座位上的車窗玻璃落下來,一個粉紅色的氫氣球飄出來,徐徐地升到半空中。我很好奇:他是從哪里弄到的氫氣球?這種氣球他是不是還有好多?

芬奇大夫摁響了我們家的門鈴。

我媽媽把我喊到了樓下。芬奇大夫握住我的手:“你有很強(qiáng)的獨(dú)立精神,年輕人?!?/p>

媽媽說:“他當(dāng)然獨(dú)立了?!彼麊栁摇?/p>

“你準(zhǔn)備好了嗎?”

“準(zhǔn)備好什么?”

他清了清喉嚨,兩只手搓了搓?!拔覀円{車做一次小小的旅行。我們必須從一位朋友那里拿來一點(diǎn)兒東西,來完成我們的計劃。我們可以在車?yán)镎務(wù)勎覀兊挠媱?。?/p>

我媽媽眼睛一直盯著她的打字機(jī),似乎打字機(jī)正在拼命地召喚她。我知道,哪怕同打字機(jī)分開幾分鐘,都讓她十分難受。

“你需要和我們一起去。”大夫說。

我媽媽看上去很吃驚,張了張嘴巴,沒有說出話來,仿佛她被診斷患了一種疾病,而這種疾病足以使她迅速失語。她躊躇了一下,終于開口說:“好吧,不過,我得去拿我的包?!?/p>

芬奇大夫開車,我媽媽坐在駕駛員旁邊的座位上,而我坐在后座上。我的腦袋靠著車窗,隱隱地為我的承諾感到憂慮。天曉得大夫要怎樣對待我,處理好我的事情?我們剛剛離開阿默斯特,駛上高速公路,我媽媽就打開她的坤包,尋找什么東西。

她把一些打印紙張拿出來,攤到膝蓋上。她咳嗽了幾聲,對大夫說:“你想聽一聽我最近創(chuàng)作的新詩嗎?”

芬奇大夫說:“那當(dāng)然,戴爾德拉,要是你愿意讀的話?!?/p>

“我可以吸煙嗎?”我媽媽把一只摩爾煙夾在嘴唇之間,拿起打火機(jī),準(zhǔn)備打火。

“隨便?!?/p>

“謝謝!”她的語調(diào)近乎輕浮。

在隨后的半個鐘頭力,我被迫聆聽了一次強(qiáng)行兜售的詩歌。她閱讀時嗓音流暢,標(biāo)準(zhǔn)的南方口音,字眼清晰,情緒激昂。我知道她一定希望有個麥克風(fēng),系在她的衣服領(lǐng)子上,或者有一部照相機(jī),鎖定她的面部表情。

我不禁感到憤懣,這輛車原本要送我到精神病院,我媽媽卻把它當(dāng)成了文人聚集的格林威治咖啡館,人們聚集在那里,聽她滔滔不絕地進(jìn)行詩歌朗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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