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可能罵小孩
我最初開始探索自己的內心世界時,可以說是完全不得要領。我當時以為,盡管周圍的世界一團糟,我的內心世界卻是“完美”的。我不愿承認,我的內心世界與那些窮兇極惡的殺人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相比,其實并沒有那么大的區(qū)別。我覺得自己與別人,特別是那些我看不慣的人之間,似乎沒有任何共同點。為了改變這種想法,每次遇到我不喜歡的人時,我都會試圖告訴自己:“其實我和他們是一樣的,我心里也有與他們相同的特質?!弊铋_始,我根本無法說服自己,因為我在自己身上找不到與那些人相似的地方。
有一天,當我正在坐地鐵時,這一切徹底改變了。跟我同車廂的一個女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對她的孩子破口大罵。我的第一反應是:“我絕對不會像她那樣對待我自己的孩子?!本驮谶@時,我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假如我的孩子不小心把巧克力飲料灑在了我的新裙子上,那我會怎么樣呢?我肯定會對孩子大發(fā)雷霆的!”就在那一瞬間,我悟到了真相。我當然有可能像那個女人一樣對待自己的孩子,只不過我不愿意承認罷了。當我看到別人大發(fā)雷霆的時候,總是用批判的眼光來看待他們,而不是將心比心,去想想自己在類似情況下可能的反應。我意識到,那些我不喜歡的人表現(xiàn)出來的特質,同樣也存在于我身上。盡管我并不是那個大罵孩子的女人,但我身上同樣具有缺少耐心、不寬容的特質,只不過沒有像她一樣在那一刻表現(xiàn)出來而已。
我之所以會對別人表現(xiàn)出來的某些特質感到不屑,正是因為這些特質同樣存在于自己身上。意識到了這一點,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的心靈城堡中還有那么多扇鎖著的門。我必須承認,我自己在感覺不好的時候,也會無緣無故對孩子發(fā)火。當我看到街上的流浪漢時,會對自己說:“假如我無家可歸,沒有受過像樣的教育,又丟掉了工作,那我豈不是也跟他們一樣嗎?”的確,如果換一種情境,我的表現(xiàn)并不會跟別人有多大的不同。
穿別人的鞋走路
我開始嘗試將心比心,設身處地,把自己想象成各種各樣的人:快樂的人、悲傷的人、憤怒的人、貪婪的人、小心眼的人。過去我很不喜歡胖子,我父親就很胖,我很討厭他這一點。然而在我的心態(tài)發(fā)生轉變之后,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就變得不一樣了。我之所以不像他那么胖,只不過是因為我生來骨骼纖細,新陳代謝速度比較快而已。假如我的新陳代謝速度更慢一些,并且還像現(xiàn)在這樣整天吃垃圾食品,那我肯定早已胖得不成樣子了。當然,也有些人讓我感到無法理解,例如殺人犯和強奸犯。我怎么可能不帶絲毫感情地殺掉另一個人?假如有人試圖傷害我,或是傷害我的親朋好友,那我當然有可能失手殺了他,但我怎么可能成為一個冷血殺手?但我轉念一想,假如我在狹窄的牢房里被關了十幾年,三天兩頭都要挨打,那我是不是會對所有活著的人都抱有極度強烈的仇恨,恨不得殺之而后快?的確會這樣。這并不意味著殺人是可以接受的行為,但是我至少明白了,我自己在某些情況下也可能成為一個殺人犯。
假如我難以直接想象自己成為某一類人,就會分析這一類人的特質,然后想象自己是否可能具備這些特質。例如,我無法想象自己怎么可能成為一個戀童癖,于是我就問自己,戀童癖通常是一些什么樣的人?答案是內心充滿恐懼、墮落、變態(tài)的人。然后我問自己:“我的內心有可能充滿恐懼嗎?我會墮落嗎?我會成為變態(tài)狂嗎?”這樣我就意識到,假如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家庭的溫暖,在別人的惡意凌辱中長大,那我的心理肯定也會扭曲變態(tài),做出什么樣的事情都不奇怪。盡管實際情況并不是這樣,但我得承認,我自己同樣有成為變態(tài)狂的可能性。有些時候,問題并不在于你是否“已經”表現(xiàn)出了某種特質,而在于你是否“有可能”在某些情況下表現(xiàn)出這種特質。
對于我不喜歡的每一類型的人,我都進行了這樣的換位思考。當我發(fā)現(xiàn)自己也有可能成為像他們一樣的人時,自然也就在心中原諒了他們。不知不覺間,我的心靜了下來,這正是我一直追求的境界。我意識到,我之所以會討厭某些人,只不過是因為他們恰巧表現(xiàn)出了某種盡管我自己也具有,卻不愿意承認的特質。當別人在我面前吹牛的時候,我不再會因此而瞧不起他們,因為我知道,我自己心中也有吹牛的欲望。我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在心中假想自己用食指指著別人,數(shù)落他們的不是。當你伸出食指指著別人的時候,你的中指、無名指和小指都指著自己。不要忘了這一點。
我不再刻意遮掩自己心中的某些消極特質,因為一旦我處在特定的情況之下,這些消極特質自然會表現(xiàn)出來,而只要我不處在那樣的情況下,消極特質也就不會形之于外。當你意識到自己是全人類的一分子,你的心中包容了人類所有的可能性時,你就再也不會孤獨了。而當你愿意聆聽自己心靈的聲音,你就不會再給別人的行為貼上“好”與“壞”的標簽,也用不著再生活在虛偽的面具下,靠偽裝和掩飾來保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