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滔滔不絕地訴說著狼研究中心、狼，以及有時它們適應野生生活的困難，但我清醒地意識到這只是在說給自己聽，因為，行程悄悄地、如同鼴鼠一般不易察覺地出現(xiàn)了問題，特別是目的地的問題。動身去亞利桑那（一想到滿是塵土的長長公路、紅色的天空、被濕熱湖泊的海市蜃樓扭曲打斷的地平線，我就快樂得要死），可能會在一個括號的時間里延長我想要逃離的那種生活。在那兒，中心里那堆懸而未決的文件資料追著我，如果說這不是鋼琴家該煩惱的事情的話，起碼也是人類學家該關心的問題。

最終，我提出了這個問題，要帶給它答案，只與音樂有關的答案。

眼下，奧德蕾熱情高漲。她想要中心的地址，并向我承諾明年秋季去參觀?！奥猛居淇?，旅途愉快！”我結了賬。

“等等！”奧德蕾拉住了我，“我要給您講個故事。在我們那兒，人們把它講給所有要出發(fā)旅行的人聽，尤其是講給猶豫著是否要出發(fā)的人聽?！?/p>

她往我的大杯子里添滿了熱咖啡，開始講述，眼睛里閃耀著光芒：

“在尼日爾的尼亞美城，生活著一個非常貧窮的農(nóng)民。他的全部財產(chǎn)只是一所簡陋的矮房子。房子的顏色是被曝曬過的泥土色。房前是一塊滿是石礫的田地，田地盡頭，是一處泉眼和一棵無花果樹。這就是他的全部財產(chǎn)。一天，他夢見自己行走在一座雄偉的大城市里。在夢的啟示下，他很快來到一條河邊，河上橫跨著一座石橋。那里，在河岸的一側(cè)有一口打開的箱子，里面盛著滿滿的金幣和寶石。這時他聽見一個聲音對他說：‘這是埃及偉大的開羅城。這些財寶是許給你的?！谶@時，無花果樹下的他醒了過來。正是在這棵樹下，午睡的困倦突然襲來。被自己的夢境觸動，我們窮困的農(nóng)民立即關上房門，收拾行裝，決定出發(fā)去夢中隱約見到的埃及開羅。

“旅行漫長而危險，他成千上萬次地徘徊在死亡的邊緣；他被人毆打、搶劫，生病，但卻從未退縮：他預感到那個夢所預示的東西應該存在并且即將成真。經(jīng)過了很長時間，他終于到了開羅。他的心撲通亂跳，他的喜悅超過了為到達目的地而付出的艱辛：這座城市與他夢見的一模一樣。像在夢里那樣，他沿著大道前進，欣賞沿途的商店和清真寺的塔尖，呼吸著香氣，欣賞著香料；終于，他找到了石橋。只是，河岸邊沒有箱子和財寶，而是一個沒牙的老乞丐。

“‘您能挪一挪嗎？’農(nóng)民問乞丐，并把自己的最后一個子兒給了他。農(nóng)民仍希望在乞丐皺巴巴的屁股底下找到裝滿寶石和金幣的神奇箱子。乞丐收下錢，謝了安拉并挪開了身子。他坐的位置上只有石礫和塵土。

“‘??！我不想活了，’農(nóng)民絕望地哀號，‘永別了，老人家，我要從這座橋上跳下去。我什么都沒有了，幻想破滅了，我也不想活了?！?/p>

“他向乞丐講述了夢境、珠寶箱、黃金和寶石。乞丐爆發(fā)出大笑。

“‘要說傻，你可真夠傻的！相信夢，還想自殺！看看我：很久以前，我夢見一筆寶藏埋在尼亞美城的一棵無花果樹下，果樹種在一座簡陋小屋的院子里，屋子的顏色是被曝曬過的泥土色。你看我放棄一切去尋找那所房子了嗎？’

“聽了這話，農(nóng)民張大了嘴，驚呆了；他拍著腦門爆發(fā)出大笑。

“‘你真是個傻子，要不就是弱智！’乞丐被他笑得很不自在，反駁著，同時拖著步子回到原來的位置，那個位置恰好在石橋的一側(cè)。

“農(nóng)民還在笑，開心地跳著打道回府。要如何向乞丐承認說后者在夢里見到的房子正是、千真萬確地是他自己的呢？他要如何解釋，在他家的無花果樹下，那筆財富正等著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