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兩位堂兄弟

一個人將死之時有權(quán)對自己的財產(chǎn)做出處置，這是合乎常理的行為規(guī)范，雖無可爭辯卻又往往令人困惑不解。他的財產(chǎn)，那些祖宗傳下來的田產(chǎn)，那些辛苦賺來的錢，如今對他是一點用處都沒有了；種下的每一棵樹，除了擺在棺木上的松柏枝，也是不大可能跟隨它們短命的主人而去的。不過，在手和腦的合作關系被完全解除之前，他在遺囑結(jié)尾處寫下的那幾句炫耀之詞，卻可以使窮光蛋在一夜之間暴富，或者剝奪一個揮霍浪費者的遺產(chǎn)繼承權(quán)，又或者在為實現(xiàn)許多毫無意義、稀奇古怪的目的的過程中被繼承人揮霍掉。不管怎樣，他的財產(chǎn)對他一點用處都沒有了。過去曾經(jīng)有這么一種說法，一個人如果在今世將財產(chǎn)的使用交代清楚，來世可以更加幸福美滿，不過我們早就已經(jīng)摒棄了這種觀念。他的財產(chǎn)對他是一點用處都沒有了，但是對于期待已久的他的子孫甥侄們，對于救生艇基金管理機構(gòu)和貓科動物棲息地，對于因遺產(chǎn)稅稅收不足而勉力維持的英國財政部而言，卻大有用處。他是所有這一切的主宰?？墒牵械臋?quán)威性書籍都告誡我們，金錢對于我們，往往是利大于弊的。既然這樣，當這一切發(fā)生之時，我們?yōu)槭裁匆堰@種傷害交給（我們姑且假定）某個即將離世的人來處理呢？遺囑人從今往后除了擁有不可剝奪的墳墓之外，對自己的財產(chǎn)便沒有任何保留權(quán)了，這時，為什么還要讓他對自己財產(chǎn)的毫無意義的揮霍浪費做出安排呢？

以上這些疑惑正是約翰?博托爾爵士在所立的最后一份遺囑中，條理清晰地一一列舉出來的。他是維多利亞女王統(tǒng)治末期的一位頗有些名望的出庭律師，一個謹小慎微的人，對政治沒有任何欲望，對爵位也沒有什么奢求。在偉大的維多利亞女王去世之后不久，約翰?博托爾爵士就退休了，他把世界交給兩個年輕力壯的兒子約翰和查爾斯去闖。他身體健壯，其他方面，他只對在鄉(xiāng)間捕獵略有些興趣。不過，最終要了他命的不是他的歲數(shù)，而是一九一八年那次肆虐全球的流感。那個時候，他的兩個兒子已經(jīng)先于他而去世了，兩個人都是在一九一五年獲授軍銜的，又同時在兩年后喪生。約翰的妻子老早就過世了，查爾斯的遺孀再嫁后定居美國，老爵士和她早已斷了聯(lián)系。因此，在約翰?博托爾爵士的遺囑，也就是這篇故事的起因中，他把自己大部分的財產(chǎn)，大約五萬英鎊，都留給了他的長孫德里克，如果德里克不幸故去，這筆遺產(chǎn)將歸查爾斯的兒子奈杰爾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