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鉤腿(3)

我的探戈之戀 作者:(美)瑪麗娜·帕爾默


我換上自己的那雙高跟鞋,坐在吧臺旁,一口一口抿著雞尾酒。這酒我不是真的想喝,只不過是為了使自己看上去能有所事事。我發(fā)現自己有些忸怩不自然,如果不給兩支胳膊找點事做,它們就會懸蕩在兩邊,很是別扭。大家肯定都在看我,為我這位始終無人陪伴的可憐女孩深感惋惜。我背對舞池而坐,為的是不盯著別人看,以免使他們認為我有意跳舞(我確有此意),因為我覺得自己沒有資格用一張?zhí)搨蔚拿婵兹ヒ麄兩香^。我甚至還不清楚究竟應該胸脯前突,還是要保持正常的姿勢。我一邊攪著那杯提尼雞尾酒,一邊心想最好能一直這樣,原因是酒精會讓我的身體失去平衡性,所以我最不希望發(fā)生的事情就是喝酒的同時又去跳舞。正在這時,一位男士朝我走來。他的膚色驚人,和棕櫚的顏色一樣,年齡六十居中,身著三件套(他一定是位阿根廷人),腳套鞋罩(這個我就不太確定了),而且一只耳朵上還戴著一個螺旋式的鉆石耳環(huán)(這個我更沒有把握)。

“Hola,rrrrrubia!我叫阿曼多。你叫什么,親愛的?”(阿根廷語)

他是在對我說話?我轉過身去,看看附近是否有些金發(fā)女郎(rubia是指有金色頭發(fā)的女人——這是你最先能學會的幾個單詞當中的一個)。我隨之記起,自己就是。到現在,我已經做了六個月的金發(fā)女郎,雖然還是難以適應,可結果令我滿意。自己因此受到的關注在我一生中也是絕無僅有的!的確沒錯:金發(fā)女郎,果真會有更多的樂趣。

不過,說到調情賣俏,我確實不精此道了。在紐約市,沒有人這么做。我猜想,這些小伙子們是怕遭到起訴吧。所以,阿曼多的調情還是令我為之一振,盡管與我的預定人群相比,他的年齡已超出了三十五歲。我必須承認他的長處:對于施展魅力的技巧方法,他無疑心領神會。倘若有人告訴我,阿根廷的所有男性都必修魅力課,那我也不會有絲毫的驚訝。倘若不是這個原因,那他們就是天生擅長于此!

我們坐在吧臺旁,聊了一會兒。他向我講述了自己如何在二十年前為了工作來到美國,最后便一直暫住在這兒。從他的口音,你根本猜不出他在這里已經呆了很長的時間。他是一名心理醫(yī)生——與阿根廷一半人的職業(yè)一樣,這是我聽說的。我問他,按平均人口計算,阿根廷的精神病醫(yī)生是否真的比世界其他地區(qū)的都多——甚至比紐約還多!——他竟承認了。這真讓我大吃一驚。我在那兒遇見的阿根廷人給我的印象一點兒也不像是有精神障礙的病人,反倒讓我覺得他們似乎完全是適得其所。真要有什么不正當的地方,那也是他們高興得有些過頭!

突然,阿曼多主動向我坦言,他最近剛剛離婚。我只是同情地點點頭,隨即就轉移了話題,以免給他造成錯覺,以為我對他的婚姻狀況很感興趣。撇開這個,我問他是怎么跳上探戈的。他便斜過身子,向我吐露實情。這時由于他湊得太靠前,已經快貼到我的臉上了,我只能被迫挪到一個稍遠點的地方。他對我說,當自己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做學生,還很英俊的時候——他這是在釣我,我可不上鉤——曾在一家茶室工作,那里有一些單身女士(老丑婦?)把下午的時間全都花在靠跳舞賺錢的青年男子身上,來消磨時光。換句話說,他曾經是(依然還是?)名舞男,那黝黑的膚色足以證明一切。說話之余,他的一只手已經沿著吧臺爬了過來,此時正牢牢地壓在我的手上。

“我的寶貝——和我——跳舞吧。”他說道。說話的樣子聽起來像是在說,如果我拒絕他就是一個笨蛋。我想知道,跳完一曲后他會不會也要給我出示一張賬單。盡管這樣,我還是接受了他的邀請。

我們在擁擠的舞池里找到一塊小如針尖的空地,等待那支三人組合樂隊重新開始演奏。音樂一響,他便一把拽過我的腰……感覺是“一跳鐘情”。又有了?!我不敢相信。老奧斯卡才剛剛去世不久,但愿他能安息。想想外面的現實世界,在那里即使苦等一生,一個人也難有一見鐘情之時;可在這兒,這樣的事情卻是接二連三地發(fā)生。此外,我也逐漸發(fā)現一種傾向:舞伴越為怪異,你就越有可能喜歡和他跳舞。這里,我再次得以完美無缺地與某人結合在一起,而他的體貌特征與我心中的理想人選卻是相差甚遠。眼下我正在某人的懷抱里領略心醉神迷的感覺??稍诖酥埃谡G闆r下,這個人是我用十英尺的桿子也碰不到的。我該如何解釋?一個年齡大到足以做我父親的人?現在才產生戀父情結是不是的確有點晚了?

我這是怎么了?我盤問自己。不過這也沒能阻止我去想:相對于一組舞曲而言,如果跳完整晚的探戈,阿曼多的要價又會是多少。他能不能給我打個折扣。

舞曲結束之后,他帶我回到吧臺??礃幼铀坪醪⒉淮蛩阆蛭沂杖∪魏钨M用,所以我也就松了口氣。這一點,我原本就應該很清楚。

“QueBarbara!”他大叫一聲——我一定要記著查一下這個詞?!澳銜蔀橐幻堋簦堋舻奈璧讣遥 彼f。

“你這樣認為?”我欣喜若狂地說。

“你的舞姿很輕巧,就像一根羽毛!——而且放任十分自如,你自——己完全投——入了!和你跳舞,真——是一件樂——事!”他說。

沒錯:委身于陌生男士,這項業(yè)務于我已是如魚得水,完全被我掌握了。阿曼多不是第一個這樣評價我的舞伴了,那這無疑就是真的了。我開始覺得,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自己在“現世生活”中不敢顯露出脆弱的一面,所以在舞池里想以這般激情讓自己得到補償。探戈是愛情極好的替代品,這一點我不需要我的治療醫(yī)生或是阿曼多來告訴我。

樂隊又重新開始,而他也一閃不見了。他沒必要消失得這么快!但我也沒生太長時間的氣。由于阿曼多已經開了個頭,所以之前對我持觀望態(tài)度的其他男士們現在全都蜂擁而上。簡單說,從那之后我就沒停下來過,一直跳到了凌晨兩點。等到結束的時候,我已全然不記得當初擔心始終不被人邀請時的那種滋味,而阿曼多也早已被我拋到了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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