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威廉·威爾遜(10)

大師的背影 作者:(美)埃德加·愛倫·坡


雖說我當時自慚形穢,無地自容,但若不是我的注意力被一個驚人的事實所吸引,那我早就會對那種尖酸刻薄做出強烈的反應。我當時穿的那件披風是用一種極其珍稀的毛皮做成,至于有多珍稀、多貴重,我不會貿(mào)然說出。那披風的式樣也是我獨出心裁的設計,因為我對那種瑣碎小事的挑剔已到了一種虛浮的地步。所以當普雷斯頓先生將他從雙扇門旁邊地板上拾起的那件披風遞給我時,我驚得近乎于恐怖地發(fā)現(xiàn)我自己那件早已經(jīng)搭在我胳膊上(當然是在無意識之間搭上的),而遞給我的那件不過是我手中這件的翻版,兩件披風連最細小的特征也一模一樣。我記起那位來揭我老底的災星進屋時就裹著一件披風,而屋里其他人除我之外誰也沒穿披風。我還保持著幾分鎮(zhèn)定,于是我從普雷斯頓手中接過那件披風,不露聲色地把它重在我手中那一件之上,然后帶著一種毅然決然的挑釁神情離開了那個房間。第二天早晨天還未亮,我便懷著一種恐懼與羞愧交織的極度痛苦的心情,匆匆踏上了從牛津到歐洲大陸的旅途。

我的逃亡終歸徒然。我的厄運似乎樂于把我追逐,并實實在在地表明他對我神秘的擺布還剛剛開始。我在巴黎尚未站穩(wěn)腳跟就發(fā)現(xiàn)那個可惡的威爾遜又在對我的事情感興趣。歲月一年年流逝,而我卻沒感到過安定。那條惡棍!--在羅馬,他是多么不合時宜又多么愛管閑事地像幽靈一樣插在我與我的雄心之間!在維也納也如此--在柏林也這般--在莫斯科也同樣沒有例外!實際上在哪兒我會沒有從心眼里詛咒他的辛酸的理由呢?我終于開始驚恐地逃避他那不可思議的暴虐,就像在逃避一場瘟疫;但我逃到天涯海角也終歸徒然。

我一次次地在心里暗暗猜想,我一次次地對著靈魂發(fā)問:“他是誰?--他從哪兒來?--他到底要干什么?”但是我從來找不到答案?,F(xiàn)在我又以十二萬分的精細,徹底審視他對我進行無理監(jiān)督的形式、方法和主要特征??删褪菑倪@兒也很少能找到可進行推測的根據(jù)。實際上能引人注目的就是,在最近他對我擋道拆臺的無數(shù)事例中,他沒有一次不是要挫敗和阻撓我那些一旦實現(xiàn)就會造成災難性后果的計劃和行動。其實,這一發(fā)現(xiàn)對一種顯得那么專橫的權(quán)力來說,不過是一種可憐的辯護!對一種被那么堅決而不客氣地否認的自封的天賦權(quán)力來說,不過是一種可憐的補償!

我還被迫注意到,長期以來,我那位施刑者(雖然小心而奇妙地堅持穿和我一樣的衣服),但他每次對我的意志橫加干涉時都應付得那么巧妙,以致于我在任何時候都未能看清他那副面孔。不管他威爾遜會是什么樣的人,他這樣做至少是矯揉造作,或者愚不可及。難道他真的會以為我居然會認不出在伊頓公學警告我的、在牛津大學毀了我名譽的、在羅馬阻撓我一展宏愿的、在巴黎遏止我報仇雪恨的、在那不勒斯妨礙我風流一番的、或在埃及不讓我被他錯誤地稱為貪婪的欲望得到滿足的那個兇神和惡魔就是我中學時代的那個威廉·威爾遜--我在布蘭斯比博土那所學校時的那個同名者、那個伙伴、那個對手、那個既可恨又可怕的對手?這不可能!--但還是讓我趕緊把這幕劇的壓軸戲唱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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