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瘦長的身軀依靠在吧臺上，壓低聲音，“他把嫌犯帶來這里烤肉，”透露情報似的，“我們用豆子來烤他們?！?/p>

她驚訝地翻了白眼，他為此道歉。我們離開之后，她說：“老天，出來走走真好。這種天氣不知道要持續(xù)多久。”

“要我說，這得看老天爺高興與否?！?/p>

“實在很難相信，離圣誕節(jié)只剩下六個星期了。我還不想回家，有沒有什么地方我們可以去？走路到得了的地方？”

我想了一下，“附近有個我挺喜歡的酒吧?！?/p>

“你也上酒吧？”

“通常不。我現(xiàn)在所想的，是個相對而言屬于底下階層的地方，那里的老板，我本來想說他是我的朋友，不過這樣說好像也不對?！?/p>

“你這么一說倒引起我的興趣了?！彼f。于是我們走到葛洛根酒吧。選好桌子后，我到吧臺去點飲料。這家酒吧并沒有服務(wù)員，一切都得自助。

負責調(diào)酒的酒保大家都叫他伯克，就算他有名有姓，我也從沒聽過。他說話時嘴巴幾乎沒有張開?！澳闳羰窃谡依洗螅麆偛胚€在這里。我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出現(xiàn)?！?/p>

我端了兩杯蘇打水回座。喝飲料時，我找了幾個米克·巴盧的故事告訴她。其中最精彩的是有關(guān)于帕迪·法雷利這個人，他做了一些令巴盧憤怒的事情。后來一天晚上，巴盧幾乎走遍西區(qū)的所有愛爾蘭酒館，他們說他提著一個保齡球袋子，到處打開來給別人看，里頭裝的正是帕迪被搬家的腦袋。

“我聽過那個故事，”伊萊恩說，“報紙上好像也登了。”

“大概是某個專欄記者寫過這件事。巴盧拒絕置評論，不管事實究竟如何，那個帕迪確實再也沒有出現(xiàn)了。”

“你認為他真的做了這件事嗎？”

“我想他是殺了帕迪，這應(yīng)該是確定的，也確實提著保齡球袋到處給人看。至于他是否曾經(jīng)把袋子打開，或是袋子里到底有沒有東西，這就不太能確定了?！?/p>

她考慮之后開口說：“你的朋友都相當有趣。”

我們的蘇打水還沒喝完，她終于有機會見到這人的廬山真面目。巴盧走進來，身邊跟著兩名保鏢，兩人穿著一樣的牛仔褲和飛行皮夾克。他帶領(lǐng)兩人穿過整個酒吧，走進后面的一扇門內(nèi)，途中對我略微點頭致意。不到五分鐘，他們?nèi)齻€人又再次出現(xiàn)，那兩人走出酒吧沿著第十大道朝南走去，巴盧則在吧臺停留片刻，手里捧著一杯十二年份的蘇格蘭威士忌，走到我們這一桌來。

“馬修，”他說，“好兄弟?！蔽抑钢粡埧找握埶?，他卻搖頭說：“不能坐，自己當老板的人，最后總是被自己壓榨得不得休息。”

我說：“伊萊恩，這位是米克·巴盧。這是伊萊恩·馬德爾?！?/p>

“很榮幸見到你?！卑捅R說道，“馬修，我老說你一定要過來坐坐，結(jié)果現(xiàn)在你終于來了，我卻得離開。下次記得再來，好嗎？”

“沒問題。”

“我們可以說一整夜的故事，然后早上再一起去望彌撒。馬德爾小姐，希望下次有機會再見到你。”

他轉(zhuǎn)身，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事，一口喝光杯子里的酒，把杯子放在旁邊的空桌上離去。

他一走出酒吧大門，伊萊恩說：“我壓根兒沒想到他是這種體型，相當巨大，不是嗎？看起來好像是復(fù)活節(jié)島上的大雕像一樣。”

“我知道。”

“一塊未經(jīng)雕琢的花崗巖。他說早上去望彌撒是什么意思？是某種暗語嗎？”

我搖頭，“他父親以前在華盛頓街從事屠宰生意，有時候巴盧會穿上父親的圍裙，到圣伯納德教堂參加早上八點的彌撒?！?/p>

“你和他一起去嗎？”

“去過一次?！?/p>

“你總是帶姑娘去一些怪地方，”她說，“然后再介紹她認識一些怪人?！?/p>

我們出來后，她說：“馬修，你不是住在這附近嗎？你只要送我上出租車，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p>

“我送你回家?！?/p>

“不必麻煩了?！?/p>

“沒關(guān)系?！?/p>

“你確定？”

“確定。”我說，“更何況，我需要加林德茲畫的那張素描。我想明天一大早拿去復(fù)印，然后就可以開始拿給人家指認。”

“對呀?！?/p>

這個時間出租車很多，我揮手招來一輛，然后兩個人在沉默中坐車穿過市街。她的門房替我們拉開車門，又趕在前面替我們打開大樓的門。

我們搭乘電梯上樓時，她說：“你剛才應(yīng)該請出租車司機等你?！?/p>

“現(xiàn)在滿街都是出租車?！?/p>

“這倒也沒錯?！?/p>

“再叫一輛車還比付錢請他等待劃算。況且，我可能會走路回家。”

“這種時候？”

“對啊?！?/p>

“走起來很遠吧。”

“我喜歡走遠路?！?/p>

她把海鷗牌門閂和福斯牌警察鎖，這兩道鎖都打開，我們進去之后，她又鎖上門鎖。除了先前打開的兩道鎖之外，她還鎖上那個只能從里頭打開的警察鎖。雖然我在幾分鐘之內(nèi)又要出去，而且這一道一道的上鎖程序既耗時又耗力，我還是很高興看著她這么做。我正希望她能夠養(yǎng)成習慣，每次一進入房內(nèi)就記得鎖上所有的鎖。不是大部分時間上鎖，而是每次都上鎖。

“別忘了出租車的事?！?/p>

“出租車怎么了？”

“你最好把所有的出租車資都記錄下來，這樣我以后才能還錢給你?！彼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