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吉敷也帶著列車時刻表。但是,“出云一號”進入山陰本線沿著日本海前進后,除了先前的七條列車線外,并沒有和其他的列車線交叉。反復(fù)翻閱幾次列車時刻表后,吉敷仍然沒有任何新的發(fā)現(xiàn)。
不過,“出云一號”在行駛于東海道本線的時候倒還有幾次丟棄尸體的機會。吃完飯,為了進行更完整的查證,吉敷進了咖啡廳。他叫了咖啡,點上香煙,然后再度打開列車時刻表。
“出云一號”從東京出發(fā),在橫濱、熱海、沼津、濱松、名古屋等站停車,接著就從京都進入山陰本線,到了福知山才停車。也就是說,“出云一號”會從名古屋車站直接駛到福知山車站,不會在京都停車。福知山之后,列車會在豐岡、城崎、濱坂等站停車,然后才到達鳥取車站。
“四個!”吉敷想。從列車時刻表上可以看到,利用“出云一號”把尸體的頭部丟棄到其他列車上的機會有四個。只有這四個。時刻表上不會列出始發(fā)列車進入月臺的正確時間,只會列出駛出月臺的時間,所以實際上或許會有錯過的情況。
首先是沼津?!俺鲈埔惶枴钡竭_沼津的時間是二十點五分,并于兩分鐘后開走。
這個時候,開往國府津的御殿場線于二十點四十三分開出,抵達終點國府津的時間是二十二點十六分。這列車如果在二十點五分左右就進入月臺等待開車,那么沼津就有可能成為第一個轉(zhuǎn)運尸塊的車站。
第二個可能的地點是濱松?!俺鲈埔惶枴钡诌_這里的時間是二十一點四十九分,離開的時間是二十一點五十一分,也是停留兩分鐘。雖然不知道這個時刻月臺的位置如何,但是二十點三十二分從靜岡開出來前往岡崎的下行慢車應(yīng)該正在濱松車站。這班慢車抵達濱松的時間是二十一點四十五分,然后會在二十二點十七分的時候離開,它在濱松停留的時間長達三十二分鐘?!俺鲈埔惶枴痹谶@三十二分鐘內(nèi)抵達濱松車站,然后又離開,所以尸體也有被丟棄在這里的可能性。這班慢車抵達岡崎的時間是二十三點四十六分。
第三個有可能的地點是名古屋車站?!俺鲈埔惶枴痹诖送A袅宋宸昼?,從二十三點十一分到二十三點十六分。在這段時間里,有從名古屋開出的中央線列車,那是開往長野的快車“木曾三號”。二十三點四十五分,“木曾三號”從名古屋開出,是“出云一號”進入名古屋車站后三十四分鐘。如果這班列車在二十三點十一分“出云一號”抵達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月臺旁等待開車,那么這班列車就可能被放置了尸體的頭部?!澳驹枴睉?yīng)該在第二天的早上——也就是今天早上五點的時候抵達終點長野車站。
第四個有可能性的地點是福知山?!俺鲈埔惶枴庇诹璩績牲c五十二分抵達這里,在三分鐘后的兩點五十五分離開。此時同屬山陰本線,開往京都的上行列車“山陰”也停在福知山。凌晨兩點四十八分到五十八分的這十分鐘里,“山陰”應(yīng)該??吭诟V杰囌镜纳闲性屡_旁。“出云一號”抵達和離開福知山車站的時間都在這十分鐘里,而“山陰”抵達終點站京都車站的時間是五點二十四分。
以上所提到的就是有可能的四個車站,此外就沒有了,尸體的頭部一定被丟棄在從這四個車站開出去的列車中。可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錯,頭部至今還沒有被發(fā)現(xiàn),難道是被別的乘客拿走了嗎?不管還沒有被發(fā)現(xiàn)的原因是什么,總之有必要讓石田先調(diào)查這一點。
疑問比較大的是沼津和名古屋兩個車站的始發(fā)列車進入月臺的時間。不過,后面的鳥取、倉吉、米子、出云等車站也還有沒解決的問題。
例如鳥取車站的快車“但馬二號”也是一樣?!暗R二號”從鳥取車站開出去的時間是五點四十四分,而“出云一號”抵達鳥取的車站是五點三十分。如果“出云一號”抵達鳥取車站時“但馬二號”還沒有進入月臺等候開車,那么剛才吉敷的推理就不能成立了。
關(guān)于這一點,吉敷之前和石田通電話的時候就曾經(jīng)請石田詢問“出云一號”上的列車人員與鳥取車站的站務(wù)人員。不知道結(jié)果如何,始發(fā)列車會不會比預(yù)定的發(fā)車時間早十四分鐘進入月臺呢?這種事情只有鐵路局的職員才知道。
回到旅館后,吉敷立刻打電話到鳥取警署。石田很快接了電話,吉敷先問他“但馬二號”進入月臺的時間。
“嗯,這一點完全沒有問題。”石田馬上回答,“剛才我問過鳥取車站的人了。他說‘但馬二號’從鳥取車站出站的時間雖然是五點四十四分,但是每次都在五點二十五分的時候就會進入月臺了。也就是說,‘但馬二號’會提早十九分鐘進站?!?/p>
“而‘出云一號’進入鳥取車站的時間是……”
“五點三十分,那個時間‘但馬二號’已經(jīng)在月臺邊了?!?/p>
“果然如此?!?/p>
“我也查問過其他的車站了,如你所說,全部都有可能。倉吉線列車離開倉吉車站?時間是六點十六分,而‘出云一號’進入倉吉車站的時間是六點十二分。重要的是,倉吉線列車在發(fā)車前的十分鐘就已經(jīng)進入月臺了?!?/p>
“是嗎?果然有可能?!?/p>
“沒錯,‘出云一號’絕對有可能成為犯人分散尸體所使用的列車?!?/p>
“那么從‘出云一號’那邊調(diào)查到什么了嗎?”
“嗯。剛才我和十九日從東京開出來的‘出云一號’的列車長談過了,他說他在一號車廂里……”
“是有個人包廂的車廂嗎?”
“是的,他說他好像看到了一個和受害者很像的女性?!?/p>
“他看到了?”
“嗯,他看到一位年約二十五、六歲,還算漂亮的女人?!?/p>
“哦?那個女人全身上下都穿著白色的麻質(zhì)衣服嗎?”
“不,他沒有看到這個?!?/p>
“沒有看到?他的意思是不記得了嗎?”
“不,就是沒有看到?!?/p>
“那個女人穿著別的衣服嗎?”
“也不是那樣。因為他只看到那個女人蓋著氈子躺在床上。”
“躺在床上的女人?那怎么知道是這次的死者?”
“根據(jù)他說的種種狀況所做出來的判斷。首先,十九日從東京開出來的‘出云一號’個人臥鋪包廂中符合那個年齡層的女客人只有一個?!?/p>
“只靠這一點的話……”
“你聽我繼續(xù)說下去。這個躺在七號個人包廂的女乘客中途不曉得消失到哪里去了。她買的車票是到出云,但是她并沒有在出云車站下車,中途就不見了。”
“會不會中途就下車了?或許她在松江或米子就下車了?!?/p>
“鳥取、倉吉、松江、米子等車站都沒有收到‘出云一號’中途下車的車票?!?/p>
“可是,這還不能說明什么吧?”
“還有其他可疑的情況。雖然車票上是從東京始發(fā)的,但是這個女人上車的地點并不在東京??头T確定她是過了橫濱以后才上車的?!?/p>
“哦?”
“因為查票的關(guān)系,乘務(wù)員知道列車經(jīng)過橫濱以前七號個人包廂里面是空的,并沒有乘客在里面。”
“說不定是去餐車用餐了?”
“不可能。因為列車在經(jīng)過沼津以前,也就是在晚上八點左右以前,七號包廂里一直都沒有人。你也知道‘出云一號’從東京開出來的時間是六點十五分,誰會在餐車里吃兩個小時飯呢?我也問過餐車里的人員了,他們說不記得有那樣的女客人。”
“哦,然后呢?”
“列車經(jīng)過沼津,快接近濱松的時候是九點左右。此時乘務(wù)員曾經(jīng)去敲女乘客的房門,但沒有任何回應(yīng)。乘務(wù)員心想還是沒有人在吧?于是便打開門進去看。那個包廂的門并沒有從里面上鎖。乘務(wù)員說他看到一個女人蓋著氈子躺在床上。還說他想要查看女人的車票,正要出聲時,一名男子從隔壁的人包廂走過來,說女人把車票寄放在他那里?!?/p>
“隔壁的包廂乘客是男性?”
“是的。他說他認識那個女人,還說女人的身體不舒服,吃了藥,正在睡覺,所以把車票寄放在他那里。”
“他們是男女朋友或什么嗎?”
“這就不知道了。因為不好意思問這種私人的問題,所以乘務(wù)員只是默默地看了一下。不過他問了女人是從哪里上車的?!?/p>
“哦?結(jié)果呢?”
“他認為是從沼津上車的?!?/p>
“認為?”
“嗯,就是這么說的。而躺在床上的女人的臉色看起來非常蒼白?!?/p>
“唔,她的身體情況很不好嗎?”
“或許當時已經(jīng)被殺死了吧?!?/p>
“被隔壁的男人嗎?”
“這種可能性很大。因為那個男人的樣子好像是特意打扮過的,他的頭上抹著發(fā)油,戴著眼鏡和口罩。”
“戴口罩嗎?果然像是特意打扮的樣子?!?/p>
“不是好像,根本就是特別打扮的?!?/p>
“那么,那個男人的身材體格呢?”
“不算肥胖,也不是很瘦,應(yīng)該說是中等身材吧。”
“他身上的穿著呢?”
“大概就是普通上班族的穿著,好像是穿西裝打著領(lǐng)帶。乘務(wù)員說他記不太清楚了?!?/p>
“乘務(wù)員忘了嗎?”
“嗯。不過這也難怪,對方又不是什么妙齡美女,而且藍色列車個人包廂里配備著浴衣?!?/p>
“不是只有個人包廂才有浴衣呀!”
“那位男性乘客好像很快就換上了浴衣,所以乘務(wù)員不記得他剛上車時的穿著了。”
“原來如此。那么,那個男人在哪一站下車呢?”
“乘務(wù)員說不記得男人是在哪一站下車的,也不記得男人車票上的終點是哪里。還說,大概是在濱田車站下車的吧?!?/p>
“那個男人大概的年齡呢?”
“二十四、五歲的樣子。”
“這么年輕的男人會干下殺人、分尸這種事嗎?”
“當然有可能。又不是沒有十幾歲就殺人、分尸的案例。”
“乘務(wù)員是否看到那個男人隨身攜帶著什么特別的行李?”
“他說沒有。”
“沒有?他清楚地這么說了嗎?”
“他是這么說了?!?/p>
“那么……車廂內(nèi)有什么血跡之類的痕跡嗎?我們可以想像,二十四、五歲的男人在個人包廂里殺害了嬌小的女人,并且將她分尸,那么包廂內(nèi)的地板上,或是床單、浴衣上應(yīng)該會沾染上血跡吧?狹小的包廂里應(yīng)該處處血跡才對呀!”
“這一點特別查問過了??墒?,經(jīng)過檢查,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血跡。我打電話之前,完全沒有想到會這樣。”
“怎么會這樣呢?真的那么厲害?難道包廂里連床鋪上都鋪著塑料布?”
“確實很厲害,連噴到墻壁上的血跡也擦拭得一干二凈?!?/p>
“那是只供一個人使用的空間,所以相當狹小,要把整個室內(nèi)都鋪上塑料布并不是什么太困難的事。不過,鋪滿整個包廂的塑料布絕對不是可以放進口袋的大小,至少要用兩三個旅行箱吧?可是,剛才你又說乘務(wù)員表示那個男人沒有攜帶行李……難道乘務(wù)員連旅客有沒有行李都知道嗎?”
“至少和我通電話的時候,列車上的服務(wù)人員確實說男人沒有帶行李?!?/p>
“或許直接問會比較清楚。不過,一點血跡都沒有留下這倒是令人很疑惑。莫非我們的猜測錯了,必須重新思考這個案件?”
“目前我們署里監(jiān)定科的人已經(jīng)去濱田做調(diào)查了。幸好今天早上抵達的‘出云一號’還在濱田。”
“魯米諾爾試劑的血液反應(yīng)呢?”
“還不知道,還在等待結(jié)果?!?/p>
“老實說,我并不相信我自己的猜測。行駛中的藍色列車個人包廂里可能進行那樣的殺人、分尸事件嗎?基本上我是無法相信的?!奔蟮囊庵静⒉皇呛軋远ā?/p>
“我和你的想法不一樣,我覺得那是很有可能的?!?/p>
“石田,你不要急著下結(jié)論。你說乘務(wù)員沒有看到女人身穿白色麻質(zhì)的服飾,那是為什么呢?”
“乘務(wù)員說,只看到女人躺在臥鋪上,身上的氈子從下巴蓋到腳,所以只看到女人的臉和腳。”
“這樣并不能認定那個女人就是死者啊!”
“或許真的弄錯了。不過,被視為有問題的‘出云一號’上,確實有一位那樣的女性乘客,而且她的狀況也很可疑。再加上這位女性乘客中途就消失了,所以可能性真的很大,不是嗎?即使從乘務(wù)員的角度去看,那位女性乘客也給人留下很奇怪的印象?!?/p>
“可以依他的描述畫出那位乘客的相貌嗎?”
“問過這個可能性了,但是乘務(wù)員說他沒有自信。因為他是從下巴的方向,也就是從下方的傾斜角度往上看的,而且也只是看了一眼而已。不過他也說了,如果讓他看照片,他大概可以認得出那位女性乘客?!?/p>
“我了解了。知道那位乘務(wù)員的姓名嗎?”
吉敷打開記事本,然后將亡疊放在膝蓋上的列車時刻表上。
“姓須賀,叫須賀留廣,今年四十九歲。要說他的住址嗎?”
吉敷把石田說的全記在本子上。
“還有那個頭的問題?!奔笳f,“還沒有找到頭吧?”
“還沒有,或許就快了。”
“你有沒有想過,頭部可能和什么東西混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或許是那樣吧?!?/p>
“那么頭部可能被混雜運送到什么地方呢?我們要想想這個問題,盡快把頭部找出來?!?/p>
“要從哪里找起?”
“列車時刻表里面呀!你也試著找一找吧!”
“不行,我沒有時間啊。”
于是吉敷把剛才自己想的四個可能性說給石田聽,石田邊聽邊小聲地回應(yīng)著。他好像把聽筒夾在肩膀上,然后在做筆記。
“我復(fù)述確認一下。”石田說。
“好。”
“第一個是從沼津開往國府津的御殿場線,然后是濱松開往岡崎的東海道本線、名古屋開往長野的中央本線和福知山開往京都的山陰本線,以上四條列車線?!?/p>
“沒錯,就是這四條列車線?!?/p>
“還有其他的可能性嗎?”
“我想是沒有了。”
“這四條列車線都在昨天晚上或今天早上到達終點站?!?/p>
“是的。國鐵線的所有車站都已經(jīng)做了必要的部署吧?”
“部署的范圍不只國鐵線的車站?!?/p>
“那么,有什么新的消息嗎?”
“沒有。那顆頭不知道被運送到什么地方了……該不會被別的乘客拿走了吧?”
“或許那顆頭另有處置的方法?!?/p>
“你的意思是犯人處理尸體頭部的方式與處理別的部位不同?犯人為什么要這么做……啊,不,確實有這種可能性?!?/p>
“不錯。找不到尸體的頭部就不知道受害人的長相,也就更難了解受害人的身份了。這個犯人的心思細密,連這樣的小地方都想到了?!?/p>
“唔,說的也是??傊x謝你。這次多虧你,提供了不少看法,否則還真不知道要從何調(diào)查起。我現(xiàn)在就去調(diào)查那四條列車線,你呢?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接下來我要睡覺了。”
“我是說明天?!?/p>
“我的假期到二十二日星期日為止?!?/p>
“可以放假到后天嗎?真讓人羨慕?!?/p>
“我打算明天去出云,吃出云面,然后去出云大社參拜,后天坐車回東京?!?/p>
“那么你明天早上再打個電話給我,或許這個案子會有什么進展?!?/p>
“希望是那樣。你好好加油吧!幫我問候你太太和孩子,這次就不和他們見面了?!?/p>
“嗯,我也不是隨時都有時間和他們見面的。總之,還是要謝謝你的幫忙,否則真不知道要怎么應(yīng)付那些記者們的問題。好了,等你的電話。旅途要小心?!?/p>
“知道了。晚安?!奔笳f。
但是電話另一端的石田卻煩惱地咂著嘴,今天晚上恐怕他要在署里熬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