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確實是一個棘手的案件。吉敷坐在駛往松江的列車上,不由自主地想著在鳥取遇到的奇怪案件。
窗外的雨連綿不絕,白色煙霧般的雨中偶爾可以看到遠(yuǎn)處日本海的海岸線。
吉敷每次來到靠近日本海的地區(qū)時就會想:若要搭列車旅行,一定要選擇靠日本海的這一邊。因為這一邊的海岸線還沒有被高樓大廈或成群的工廠遮掩。
回到案件的推理上吧!從剛才起,吉敷就一直看著石田影印給他的記錄??墒撬麑嵲诳床惶锏挠涗浄绞?,便試著重寫了一份筆記。
第一件漂流到站:上午六點三十一分,若櫻車站,右大腿。
第二件漂流到站:上午六點五十五分,山守車站,右手。
第三件漂流到站:上午七點二十八分,大筱津車站,右小腿。
第四件漂流到站:上午八點三十三分,倉吉車站,左手。
第五件漂流到站:上午八點三十六分,大社車站,左小腿。
第六件漂流到站:上午十點四十五分,大阪車站,身體。
第七件漂流到站:上午十一點○五分,鳥取車站,左大腿。
裝第一、第二和第七件漂流物的是黑色紙袋,第三、第四、第五件的是灰色的。
這個順序有什么意義嗎?
吉敷不知道答案。但是這一點確實讓他很在意。另外,右大腿、右手、右小腿等屬于右側(cè)的部分全集中在比較早開的列車?yán)?,這一點是否又有什么特別的意思?或許這些都沒有什么意義?
還有,第一件漂流物到站的時間與第七件到站的時間相差了大約四個半小時,準(zhǔn)確地說,是四個小時三十四分。也就是說,這七件漂流物在這個時間內(nèi)分別抵達(dá)不同的車站。所有的漂流物全集中在二十日的上午抵達(dá)不同列車線的終點站,這個事實的背后一定隱藏著什么吧!
上面的那些時間并不是發(fā)現(xiàn)尸體的正確時間,而是紙袋或行李箱到達(dá)車站的時間。確認(rèn)紙袋或行李箱里的物品是死亡人體的一部分,則是數(shù)分鐘之后的事。不過第一和第二個尸塊體是在幾個小時之后才被確認(rèn)的。這可能是支線列車線的站員一般都比較閑散的關(guān)系吧。
吉敷一邊看著自己做的筆記一邊想著。第四和第五件漂流物到站的時間只差了三分鐘,幾乎可以說是同時。時間是早上八點半之后,地點是遠(yuǎn)離山陰地區(qū)的倉吉車站和大社車站,兩件漂流物分別是左手和左腳。
吉敷覺得這也有值得研究之處。他無法馬上說出可以研究出什么,只是覺得這或許是某種線索。
相對的,時間相距最長的是第五件和第六件漂流物。這兩件漂流物到站的時間相差了兩個小時,準(zhǔn)確地說是兩個小時九分。這一定有什么原因吧!
還有,第六件漂流物的終點竟然是距離山陰地區(qū)相當(dāng)遙遠(yuǎn)的大阪。根據(jù)手中的記錄,載著沒有手腳的死人身體的“但馬二號”是一列快車。還有就是“但馬二號”的起駛點是——鳥??!
這一點也讓他心存疑問。鳥取車站會不會既是發(fā)現(xiàn)左大腿的車站,也是身體部位出發(fā)的車站呢?這點暫且以后再說。第六件漂流物那么晚才出現(xiàn)的原因,應(yīng)該是這條路線“行走的距離比較長”吧?吉敷放下手中的筆記,把放在行李架上的行李搬下來,拿出里面的列車時刻表。
若櫻線、倉吉線、境線都是地域性列車線,從時刻表上就可以看出來,支線的全程距離并不長。以大社線為例,從始發(fā)站到終點站只有十二分鐘的路程。
第六、第七件漂流物到站的時間比第五件足足晚了兩個小時以上,原因可能是載運第六、第七件漂流物的列車行走的距離比較長。事實上,第一件到第五件之間的每件漂流物到站的時間間隔大約都在二、三十分鐘以內(nèi)。第一、第二件漂流物之間的間隔是二十四分鐘,第二、第三件之間的是三十三分鐘,第三、第四件之間的比較長一點,是一小時五分鐘,而第四、第五件之間的間隔最短,只有三分鐘,但是第五、第六件之間的間隔卻突然增加到兩小時九分鐘。
吉敷察看了每條支線的時刻表。六點三十一分抵達(dá)若櫻車站的若櫻線的始發(fā)站是鳥取車站。嗯?鳥取車站?這班列車的起始站也是鳥取站?
先別想這個,回頭看列車的行走距離吧!這班列車于早上五點三十五分從鳥取車站出發(fā),六點三十一分抵達(dá)若櫻車站,全程的行駛時間是五十六分鐘。
接著再看倉吉線。把尸體運送到山守的這一班列車也是當(dāng)天的頭班車。這班列車于早上六點十六分從倉吉車站出發(fā),到達(dá)山守車站是六點五十五分,也就是說行駛距離是三十九分鐘。
第三件漂流物的到站點是大筱津車站。大筱津車站雖然不是該線——境線列車的真正終點站,但離終點站并不遠(yuǎn)。這班車從米子車站出發(fā)的時間是早上七點六分,到達(dá)大筱津車站是七點二十八分,只走了二十二分鐘。
第四件漂流物是左手,到站地點是倉吉車站。運送左手的這條列車線是前五條列車線中唯一的非支線,屬于山陰本線。不過,山陰本線基本上也是單線,相當(dāng)于行走距離比較長的支線。
這班慢車從米子車站出發(fā)的時間是早上七點三分,到達(dá)倉吉車站的時間是八點三十三分,行駛時間是一小時三十分鐘,所以說距離并不是特別長。
第五件漂流物的到站地點是大社站。如剛才所說,這條線比較短,行駛路程只有十二分鐘。
正如之前所想的,運送前五件漂流物的列車行駛時間最短的是十二分鐘,最長的也不過是一個半小時。
由此看來,不管尸體是不是在列車的始發(fā)站就被運上車,前面五件尸塊在列車上的時間確實都不長。相對的,運送第六件和第七件尸塊的列車就行駛了相當(dāng)長的距離。
翻看時刻表時,吉敷露出得意的表情。果然如他所想,繞行山陰本線——播但線——山陽線的“但馬二號”快車就行駛了很長的距離。這一列車在上午五點四十四分從鳥取車站開出,到達(dá)終點站大阪車站的時間是上午十點四十五分,行駛了五個小時。準(zhǔn)確的說是五個小時一分鐘。
再看運送第七件漂流物的“石見號”快車。這列車從出云市的車站開出來的時間是早上八點二十分,到達(dá)終點站鳥取車站是十一點五分,總共行駛了兩個小時四十五分鐘,雖然沒有“但馬二號”行駛的時間長,但也已經(jīng)不短了。
吉敷在記事簿上用自己的方式又整理了一次。
果然如此。吉敷覺得這和他所想的一樣,行駛五個小時一分鐘和兩個小時四十五分鐘的列車是比較晚將漂流物送到車站的列車。因為漂流物到站的時間比其他的晚,所以發(fā)現(xiàn)尸塊的時間當(dāng)然也會比較晚。
但是,就在試著記下這些順序的時候,吉敷發(fā)現(xiàn)了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始發(fā)站”。
有趣的是,和終點站對比,始發(fā)站相對較少。發(fā)現(xiàn)尸塊的車站雖然有七個,但是經(jīng)過整理之后,吉敷發(fā)現(xiàn)這些列車的始發(fā)站只有四個。也就是說,有些列車的始發(fā)站是相同的。鳥取車站是兩條列車的始發(fā)站,米子車站和出云車站也是。這個事實讓吉敷深感興趣。
就這樣,吉敷覺得自己正在接近案件的核心。他覺得自己這個發(fā)現(xiàn)非常重要,或許想要破解這件謎一樣的殺人命案就必須從這一點著手調(diào)查。鳥取、倉吉、米子和出云等四個車站就屬于山陰本線的車站。而且,山陰線的下行列車會依次經(jīng)過這四個車站。
或許有必要倒過來看一下這張表。重點或許不在收到漂流物的車站,而在漂流物的始發(fā)站。
于是吉敷在記事簿的次頁寫下再一次整理過的表。
吉敷列出這張新表后,又發(fā)現(xiàn)了另一件讓他感到驚訝的事。列車始發(fā)的時間竟然按照時間的前后排列著。五點三十五分從鳥取車站開始,八點二十四分在出云市車站結(jié)束,其間大約是三個小時,準(zhǔn)確地說是兩個小時四十九分鐘。如果以漂流物到站的時間來考慮的話,從第一件到最后一件的時間是四個小時三十四分鐘。用起點的時間來考量的話,時間縮減了很多。
這中間似乎有某種含意。這樣一來這些規(guī)則地分布在山陰本線上的始發(fā)線就不得不讓人覺得其中隱藏著什么!
試著把漂流物抵達(dá)的順序,附注在下方的車站下。把這兩項要素連接在一起,做出這個數(shù)字的順序。
將上面的四個車站按照時間的先后排列。這只是單純的時間排列,但是在尸體漂流到達(dá)前,如果把某個要素也加進(jìn)來考慮,就可以看到另一層意義。那就是各列列車的行駛時間。把這個要素寫入先前的表中,再考慮到上段從右往左的時間順序,這樣就會看出下面尸體漂流到站的順序,有微妙的變動。造成上方和下方的順序不同。
這么說來……吉敷激動起來。上段有很清楚的時間排列:
鳥取車站→倉吉車站→米子車站→出云車站
可以這樣加上箭頭。粗略區(qū)分的話,鳥取車站是五點的時段,倉吉車站是六點的時段,米子車站是七點的時段,出云車站是八點的時段??梢钥闯鲞@四條支線的四個始發(fā)站的時間間隔是一個小時。
從地理位置上來說,這四個車站也是橫排成一行的。它們沿著日本海,在山陰本線上東西向排成一橫排。
那么,有沒有這樣一列車,在若櫻線、倉吉線、境線、大社線這四條線的始發(fā)時刻內(nèi)由東向西通行這四個車站呢?!
吉敷忍不住激動起來。如果這是事實,也就是說這樣一列車存在的話那就未必如石田所說那樣需要有很多犯人了。即使只有一個人,也可以利用這列車將尸體的各個部位運送到不同的車站。
吉敷趕快翻到時刻表下行列車的那一頁,激動得手指頭都有點不聽使喚了。
五點三十五分!早上五點三十五分必須要經(jīng)過鳥取車站!
等一下!他在時刻表上移動的手指突然停了下來。若櫻線第一班列車的開車時間是五點三十五分,但是,“但馬二號”從鳥取車站開出去的時間是五點四十四分。這兩班列車從鳥取車站開出去的時間相距九分鐘。有可能在鳥取車站停留九分鐘之久的車嗎?不可能?。?!
不,不是這樣。吉敷立刻警覺到這兩班車的起點都是鳥取。作為始發(fā)站,列車提早個一、二十分鐘在月臺旁等候開車是常有的事。也就是說,只要有五點半左右停在鳥取車站的列車就可以。不過,如果只停一分鐘可不行,要放置尸體的話,必須花個兩三分鐘吧?會有那樣的列車嗎?
快車“大山五號”于凌晨三點二十二分時停在鳥取,接著,“山陰”在早上四點四十八分從鳥取車站開出。然后是……
吉敷的手指一下子停住了。臥鋪特快“出云一號”。就是這個,找到了!五點三十分,這班藍(lán)色列車①1駛?cè)滕B取車站,并且在五點三十二分的時候駛出車站。莫非真的是這班“出云一號”?
吉敷立刻尋找“出云一號”的下一個停車站。如果他的推理正確,那么“出云一號”的下一個??空緫?yīng)該是倉吉車站。而且必須是六點十五分左右到達(dá)倉吉車站。吉敷的手指沿著“出云一號”的的線路在時刻表上往下移動。
找到了!停!“出云一號”駛出鳥取后,下一站果然停在倉吉車站。而且到站的時間是六點十二分,不過六點十三分就駛出了倉吉車站。也就是說“出云一號”在倉吉車站只??苛艘环昼姟?/p>
倉吉線的始發(fā)車是“出云一號”到站之后的四分鐘,也就是六點十六分。因為倉吉是始發(fā)站,所以這一班列車在“出云一號”到達(dá)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就??吭谠屡_邊了。
下一站……下一站是米子車站。米子也比較費事,因為這一站必須照顧兩班列車,一班是七點三分山陰本線的上行慢車,一班是七點六分開往大筱津車站的境線列車。
吉敷的手指沿著“出云一號”的路線,繼續(xù)往下移動,然后突然停止。果然如他所想的!這班藍(lán)色列車接下來果然會在米子車站停車,抵達(dá)的時間是七點二分。這個時間也很理想,是山陰本線上行慢車開車前的一分鐘,境線開車前的四分鐘。
在米子車站停車的時間是……吉敷不覺瞪大了眼睛。七點二分抵達(dá)米子車站,七點十二分才駛出?!俺鲈埔惶枴本谷辉诿鬃榆囌就A耸昼?,對要放置尸塊的人而言,這樣的時間當(dāng)然是很充裕的。
這里沒有問題。那么下一站呢?下一站是出云車站。出云車站也必須照顧兩班列車,一班是八點二十分開出的山陰本線快車“石見號”,另一班是八點二十四分開出的大社線。那么,“出云一號”能在合適的時間到站嗎?
離開米子車站后,“出云一號”先后??苛税瞾碥囌九c松江車站,然后果然也在出云市車站停車了!
更重要的是,它抵達(dá)出云車站的時間是八點十七分。這個時間是“石見號”開車前的三分鐘,八點二十四分開車的大社線前的七分鐘,是非常理想的時間。截至目前,“出云一號”都與運送尸塊列車的始發(fā)站交會,而且都比預(yù)定的開車時間早進(jìn)入月臺。毫無疑問地,可以為犯人利用。
另外,“出云一號”在出云站的停留時間是六分鐘,它八點十七分抵達(dá),八點二十三分駛出,放置尸體的人有充分的時間把尸體放進(jìn)列車。
吉敷一時之間有點恍惚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中真有可能是這樣嗎?然而,他的推理確實可以合理地說明那些尸塊,為何能一件件地漂流到各個支線終點站。事實充分證明了他的想像。
有盲點嗎?吉敷如此自問。確實有那么一點點。這個案件的表面看起來很復(fù)雜,讓人覺得背后一定有一個龐大的犯罪組織,其實卻不然,這就是盲點。只要利用“出云一號”,即使只有一個犯人也可以完成這個看似龐大的犯罪行為。沒錯,這是之前所沒有注意到的。
是藍(lán)色列車“出云一號”嗎?
吉敷再度把視線放在時刻表上。“出云一號”的始發(fā)站是東京,發(fā)車的時間是十八點十五分——也就是晚上的六點十五分,開往山陰地區(qū);它的終點站并不是出云市,它只是經(jīng)過出云市,終點站是濱田,抵達(dá)終點站的時間是翌日的早上九點五十八分。
吉敷的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魔鬼般的念頭,讓他不禁微微發(fā)起抖來。腦筋一旦起動,就無法再停下來,新的推理不斷地從他的腦子里飛躍出來。那么,或許、或許……
“唔……”吉敷的手指按著時刻表的某一點,情不自禁地哼出聲。那一頁時刻表的最上面是列車名欄。如他所想,那一欄上印刷著“出云一號”這幾個字,字的下面還畫著床的圖案,中間還有一個“個”字,這表示“出云一號”有個人包廂!
吉敷以前辦過的案子里也曾出現(xiàn)過這種個人包廂,所以相當(dāng)熟悉,還使用過兩次。
在吉敷的腦子里閃過的念頭是:兇手有沒有可能在個人包廂里殺人,并且將尸體肢解成八個部位?理論上有此可能?。?/p>
但是……吉敷雙手抱胸,仰頭看著天花板。載著一肚子疑惑的刑警,山陰本線的列車向西疾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