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萬歷十五年,努爾哈赤遷入佛阿拉城,改尊號為汗王,封弟弟舒爾哈齊為貝勒,隨即派人到葉赫迎娶東哥。孟古盛裝趕往建州,馬拉的花轎四周圍著紅綾子,孟古蒙著紅蓋頭,端坐在花轎中,一路顛簸,眼看快到外城,孟古拉開轎簾向外偷看。一聲炮響,城門大開,繡旗招展,城中沖出一大隊人馬,前面是十二匹對子馬,馬上都是錦衣花帽的英俊剽悍少年,各配腰刀,身背弓箭,后面眾人簇擁著一身披紅的高大漢子,虬髯方臉,濃眉大眼,生得甚是威嚴。孟古心里怦怦一陣慌亂,跳得極快,臉上霎時發(fā)起熱來,此人想必就是努爾哈赤了,忙把蓋頭蒙好。耳邊聽得鼓樂喧天,人聲嘈雜,又過了一頓飯的工夫,花轎停下,兩個伴娘掀起轎簾,將她攙出花轎,府門街前,張燈結彩,燭火輝煌,擠滿了看熱鬧、道賀的百姓,手里提著熊、虎、豹、狍、山果、蜂蜜等賀禮,嘰嘰喳喳地評頭論足:“看呀!新娘子好苗條的身材!”
“嘖嘖嘖,真不愧是滿蒙第一美人,看她的那雙手又白又嫩,像是沒長骨頭一般?!?/p>
“你看她走起路來,真如分花拂柳似的,柔軟得像春風里的嬌花?!?/p>
“……”
她既興奮又慚愧,知道多半是沾了東哥聲名的光,心里忍不住有些悲傷。任由伴娘攙著,沿著鋪地的大紅氈,走入大堂,但覺被一雙粗大的手掌一拉,身子不由一軟,跪拜下去。薩滿在一旁祭奠天地諸神及祖宗神位,晨光初露,他們已開始祭拜,此時更是振作精神,主祭薩滿焚香祝禱,眾薩滿們擊鼓甩鈴,邊舞邊唱:“美滿夫妻,鵲神安排。路神保佑,娶到家來。萬事如意,相親相愛。”
主祭薩滿高聲喊道:“一叩頭,謝觀音大士,福星高照;二叩頭,謝諸神保佑,全族安好……”
二人拜完天地,攙到洞房門口,跟在努爾哈赤身后跨過放著兩串銅錢的馬鞍,伴娘拿起那兩串銅錢,在她肩頭左右各搭一串。進到房內,伴娘從一個小女孩手里接過紅布扎裹的一對寶瓶,給她夾在腋下,那寶瓶甚是沉重,孟古知道里面裝了五谷糧食。好不容易坐在南炕上歇息,揉揉腫脹酸軟的雙腿,想著努爾哈赤威風的模樣,掀起蓋頭,看院中燃起松明子火堆,噼噼啪啪,將窗戶映照得一片通明,眾人猜拳狂飲。盤膝坐等,直至深夜,才聽到人聲漸漸稀少,隨著門環(huán)響動,一陣踉蹌沉重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直到炕邊,蓋頭被人一把掀掉,長明燈下,孟古看到努爾哈赤臉色通紅,滿身酒氣,坐到炕上。努爾哈赤見孟古一身大紅的吉服,微微低著頭,露出粉嫩的脖頸,含羞帶怯,燈光之下,越發(fā)嬌艷動人。伸手扳起她的額頭,就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左右顧盼,閃爍不定,櫻唇紅潤,身段豐腴,有著說不盡的風流。努爾哈赤將她摟入懷中,聞著她周身的香氣,將濃密的虬髯蹭到她臉上,嘴里喃喃地說道:“東哥,我的小美人,我苦熬了這么多個日夜,今天才將你抓到手心。”
雙手將她托在臂彎,平放在炕上,一下撕開她的衣服。孟古嚇得一聲驚叫,一動不動地躺著……
次日一早,鈕祜祿氏、兆佳氏、富察氏袞代、伊爾根覺羅氏四人一齊過來道喜,稍后張一化、額亦都等人齊來拜見大福晉,其他眾人聽說葉赫的東哥貌美如花,都想趁著貝勒高興之際一睹芳容,早早地等在府門外。努爾哈赤拉著孟古的手坐在大堂上接受眾人拜賀,凡是有點職位的軍士都允許進來。將近晌午,努爾哈赤覺得勞乏了,正要退下歇息,近侍顏布祿進來報說:“那些出嫁的格格們約齊了前來道喜。”
努爾哈赤強打精神,向新婚妻子歉然一笑,說道:“這些丫頭是討喜錢來了。”
“我們遲到了?!?/p>
五六個艷裝的婦人吵嚷著進來,盈盈下拜,施了個萬福,孟古忙將喜錢分發(fā)給眾人。舒爾哈齊的女兒額實泰不依道:“伯父娶了這樣美貌的大福晉,我們姐妹幾個好不容易湊得齊了,才來拜見,卻只賞這點兒喜錢,可真小氣!”
努爾哈赤笑道:“我已給你找了個如意的郎君,那是多大的彩禮!烏拉富甲一方,你還在乎這點兒喜錢,我倒要問問大伙兒哪個小氣呢!怎么,沒見布占泰來?”
東果取笑道:“阿瑪想必還不知道,她將布占泰妹夫看做心肝寶貝似的,生怕有人給強奪了去,平日難得放他出來,若不是阿瑪?shù)拇笙踩兆?,我們想看他一眼都難呢!”
額實泰給她說得臉頰緋紅起來,支吾道:“好姐姐,嘴下留點兒德吧!你可屈殺人了,他是害怕見伯父,在外面候著呢!哪里是我不讓他來!”
眾人一陣哄笑,努爾哈赤道:“叫他進來,如今是一家人了,還怕我吃了他不成!”
“那我去喊他?!?/p>
東果出去不久,帶進一個英俊的男子,衣著華麗,儀表堂堂。東果將他向前一拉,說道:“快拜見我阿瑪和大福晉?!?/p>
古勒山一戰(zhàn),布占泰給額亦都生擒,額亦都舉刀要砍,他慌忙哀求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將軍若放我一條生路,我愿意以牛羊馬匹贖身,將軍想要多少好商量?!?/p>
額亦都聽他口氣,不是平常的軍士,押解回來交給努爾哈赤。努爾哈赤一問,知道他是烏拉部滿泰貝勒的弟弟布占泰。努爾哈赤正擔心九部人馬再次聯(lián)合進犯,打算留他在建州,好令滿泰有所顧忌,不致再聽葉赫號令,親自給他松了綁繩,賜他一襲猞貍猻裘,又將侄女額實泰嫁給了他,布占泰就在建州居住下來。近日,他聽說努爾哈赤迎娶東哥,想起當年哥哥給自己到葉赫下了聘禮,東哥一口答應了,誰知她變心另嫁建州。他心里暗罵東哥水性楊花,本來害怕尷尬,更怕生出什么禍事,不想當面道賀,卻給東果一把扯了進來。布占泰紅臉低頭朝上施禮,孟古也取了一份喜錢給他,他看著那雙白嫩的小手,心里慌亂得厲害,生怕自己一時把持不住,摸到那只嫩嫩的手上。他接過紅包,低聲說:“多謝大福晉?!?/p>
聲音竟似蚊子鳴叫,低得旁人難以聽到。
孟古笑笑,說道:“你也不是新姑爺了,面皮竟還這樣薄!倒像個繡閣里的大姑娘。”
布占泰聽了,不禁一怔,微微抬頭,看見笑面如花的新娘,登時有如給磁石吸住一般,面色驚恐地怔住。額實泰見他目光呆滯,以為給大福晉的美貌迷惑,在身后使勁兒拉拉他的衣袖,低聲道:“你怎么只顧呆看,小心伯父面前失儀,砍了你的腦袋!”
努爾哈赤早已看見他緊緊盯住大福晉不放,慍聲道:“布占泰你看夠了沒有?
還不下去!”
布占泰這才驚醒過來,遲緩地轉過身來,一邊往外走,一邊搖頭,口中喃喃自語道:“不……東哥怎么變了模樣?
不會……不會……她不是東哥……”
努爾哈赤目光如電,看著大驚失色的妻子,喝道:“回來!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