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項社會活動，我們每年都送書去女子監(jiān)獄，但過去很少接觸女犯人，只是遠遠的看見她們排隊走路、在車間里干活，或者在宿舍樓晾曬衣服，印象里她們都是一色的短發(fā)，一律灰色的囚服，而且好象都默不作聲。

今年給女子監(jiān)獄送書較多，監(jiān)獄方面提出要搞個贈書儀式，于是就喊來了幾個組大約五十名女犯來參加儀式。

儀式開始前，女犯們自帶小板凳排隊進來，然后整齊地坐在小板凳上，一個管擴音器的年輕女犯開始領(lǐng)大家唱歌。

唱歌時并沒有放音樂，領(lǐng)唱的女犯說個歌名，唱第一句，然后其他女犯就跟著齊唱起來，唱的都是比較抒情、輕柔的歌，像《讓世界充滿愛》、《北京歡迎你》、《明天會更好》等等。

五十個人一齊唱，沒有伴奏是不容易唱好的，首先要保持節(jié)奏一致就很難，想想一個班的孩子、或者一個排的士兵齊唱起來會是什么樣子？但是她們唱得不但節(jié)奏非常一致，而且聽不出有人跑調(diào)，同時音色也很好、很和諧。

我看到的演出和排練很多，唱到這種水平真的不容易，我感到有些吃驚，開始我是站在她們的正對面，就注意去看她們，除了一色的短發(fā)，一律灰色的囚服，還有一律的平底鞋，還有就是她們平靜得似乎沒有表情的眼神，這種眼神既不游移，也沒有欲望，似乎是淡然地望著我身后遠遠的地方。

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站在她們面前有些不知所措，就走到她們身后去聽她們唱歌。靜靜地聽下去，感覺這是一種不帶表演、沒有做作的歌聲，只是很用心地在唱自己的心情，唱給自己聽。

我忽然覺得她們像某種人，是什么人呢？是像修女！

修女是因了相信“原罪”，或者逃避現(xiàn)世的紛擾而自愿遁入修道院，服務(wù)于上帝，以期得到來世的或天堂里的幸福；女犯則是觸犯了現(xiàn)世的罪罰規(guī)則，而被迫囚禁于監(jiān)獄，以勞動改造換取日后在現(xiàn)世里的自由和幸福。

不管是自愿的還是被迫的，也不管是為了贖原罪還是贖現(xiàn)世罪，似乎都是認了罪或者認了命，都比我們普通人少了很多自由。

女犯中間有小學(xué)的校長、部隊里的女兵，她們的經(jīng)歷不同、罪名不同，但此刻她們都遠離了生活的紛爭、欲念、謀算和掙扎，只為一個自己相信的明天而靜靜地活著，身體的自由少了很多，精神卻少了韉絆，或許心靈寧靜了，歌聲也就純凈了。

忽然想到，一個資深電影人說在大陸很難看到女演員有純凈的眼神。難道身體自由了，心靈反而可能不寧靜？世界上為名為利的紛爭太多，難道我們心靈的寧靜還不如被囚者？

女子監(jiān)獄里的歌聲，被囚禁的女人們歌聲，你聽過嗎？你想聽聽嗎？